北风呼啸,大雪纷飞。
四爷披着棉袄坐起身,浓重的感冒叫他头疼欲裂。这会子掐着穴位缓解!
原主倒不是感冒没了的,而今一个感冒倒也不至于要了人命。他是点着煤炭炉子,房间里密闭的太好了,煤气中毒了。
他醒来的时候屋子全是煤气的味道,硬撑着坐起来一把推开窗户,那会子喊都喊不出声,就这么趴着缓着。
这口气换过来了,中煤气的后遗症还在,再加上冻了好一会子,直到原身的父亲天不亮起来去上班才被发现。
那时候只是稍微有知觉,可也只能勉强看一眼。
然后被送到卫生所,打了一针退烧针,又拉了回来在炕上安置着。
睁开眼,坐起来,窗户的寒气顺着缝隙扑进来,他披着棉袄坐着,这才一边掐着穴位缓解症状,一边打量这间房。
房子是新盖的,不大,二十平顶天了。里面一铺炕,一个三条腿的破旧桌子,另一条腿用书本支撑着。炕边一个泥炉子,这会子已经灭了。看上面的痕迹,应该是盘起来三五天的新炉子,抹的新泥还在,甚至上面还有手抹泥之后留下的清晰手印。
除此之外……就剩下这一铺炕,其他的可以说是一无所有。
抬头看看房梁,看看屋顶,这房子盖起来最多半年,用的还都是半拉砖。且墙皮真薄,一看就知道是‘一二墙’。
一二墙是所有的砖都平放着砌,一平方只需要六十四块砖。
这属于最省砖块的砌墙方式了,除此之外,还有‘一八墙’,需一平方九十六块砖;‘二四墙’是一平方需要一百二十八块砖,厚一些的是‘三七墙’,一平方需要一百九十二块砖。
这种节省的盖法,夏天太阳一晒就透了,冬天墙皮不隔寒气。
原主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,所以,此时哪怕坐在被窝里也冻的人忍不住发抖。
再将视线拉回来,看看床上的被褥,蓝底碎花,死沉死沉的,这是盖了很多年的被子了。视线挪到炕围子上,报纸糊过的墙因着没住多长时间,报纸看着还很新。
四爷眯眼看过来,距离他最近的一张报纸上的字大概能看清楚,这是一份《人民R报》,上面的时间是1970年11月9日,星期一。
贴墙用的是旧报纸,这个时间是过去的时间。但距离现在一定不远!看报纸纸张的情况,这应该还是当年的报纸。
所以,现在的时间应该是七零年十一月下旬或是十二月初。
正琢磨着呢,院子里有了动静,紧跟着这边的房门被推开了,进来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女人来。
这女人高瘦,齐耳短发,手里拎着个篮子,这会子篮子往炕头一放,搓了搓手然后伸到被窝里,过了一会才把手拿出来,摸到四爷的额头上,“醒了你倒是吱一声呀!烧傻了?”
一摸不烧了,这才重新拿了篮子往出走:“等着,饭一会子就得了。”
四爷:“……”这是原主的母亲,叫王竹兰,在街道办的菜市场工作。
王竹兰把炉子捅开,发现煤乏了,换了煤球啥时候才能把水烧开?她干脆用煤油炉子,一碗水一会子就开了,又从柜子顶上取了挂面,捏了一小撮……想了想再捏了一小撮,一起给下到锅里。
开了之后,又从篮子里取了鸡蛋。今儿一共只买到五个鸡蛋,有半斤的量。打了一个鸡蛋进去……犹豫了一瞬,再打了一个鸡蛋进去。xf
叫锅里的面和鸡蛋继续煮着,她扯了些白菜叶子下来,剁了两下想给扔到锅里,想了想,把菜梆子挑出来,嘴里骂着:“爱吃叶子!谁不爱吃嫩的?就你挑嘴。”
菜叶子扔到锅里,搅和两下就可以出锅了。
用盆装着,面汤全倒进来,觉得汤不宽,就拎着暖水瓶加了些热水进去,放盐,放猪油,再点上两滴香油。
想了想,又把腊八蒜捞出来一些,蒜已经发绿了,这个吃了开胃。ҳϝ
做好了,这才从东厢出来,往新加盖的‘盝顶’房而去!
这院子是一套四合院,原本有正房、东西两厢。正房公婆住,西厢小叔子一家在住,自家住东厢。
后来,自家老大成年了,结婚的时候没房,给正房边加盖了小耳房,十来平,两口子住着了;等老二结婚的时候,给正房的另一边又加盖了小耳房,。
今年小叔子家要给他家得俩孩子成家,正房边的空地加盖了之后,自家老大老二住了。小叔子家就想把东西厢房边上的空地都给占了,加盖起来,给他家的儿子成家用。
那可不行!
自家这院子是私房,现在想分房多难呀!这才趁着妯娌她爸过世了,他们一家去奔丧的几天,抓紧把自家这边盖起来,叫老四住了进来。
自家五个孩子,四儿一女!
他们只两个儿子,厢房是一明两暗,带两个卧室!他们住一间,老大住一间。靠着西厢盖一间,够他家老二住就可以了。
自家这边实在是没法子,让不成呀!老大老二贴着正房住耳房,东厢xf有两间卧室,自家两口子住一间,另一间如今住的是小五。
小五是大姑娘了,得自己住了。
老三插队去了,暂时回不来。等小五出嫁了,这一间留着老三回来住的。那老四去哪里?只能给老四也盖一间,叫他将来能安家。
为这间房子的,家里大闹了一场。
闹就闹呗,反正是住进来了。只自家有私房这一条,好姑娘可着挑!
热腾腾的面端进去,给放到桌上,“起来!吃饭。”
白面条、煮开花的鸡蛋,绿菜,油汪汪的半小盆。
四爷:“……”饿了,也觉得很香。
这家得老爷子还活着呢,叫金大丁,五十九了,眼看就退休了!他是孤儿,卖到大户人,跟着东家姓金。
后来战乱了,东家出国了,给他放了身契。他呢?娶了少爷身边的丫头叫李素云的。东家很慈悲,说是把这小宅子给他们,叫他们安家。
于是,两人成家,在城里安家!金大丁在大户人家跟着厨子学了个手艺,被放了身契之后就去酒楼里当厨子,养活一家子。
两人膝下两个儿子,老大叫金举人,老二叫金大官。
金举人读了一些书,十三四岁给人当账房先生,解放之后,他在街道办工作,负责街道办的集体厂子,像是缝纫厂,纸盒厂之类的。
金大官早早就送去学手艺去了,电工、钳工啥都能干,而今是电机厂的七级工。他家的两个儿子不到十六就去了电机厂当学徒工,避开了下乡。
这边五个孩子,各个都是念书念十七八岁。
四爷脑子里正琢磨着呢,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喊:“竹兰嫂子——竹兰嫂子——”
王竹兰一听,就低声骂了个什么,然后扬起笑脸一边往出走,一边回头叮嘱儿子:头疼……身体没好!
四爷:“……”他还没应,人家已经出去了。
外面的交谈声传来,王竹兰热情的把人往家里让:“家里坐!外面多冷。”
这人摆手:“我就是来通知一声,你家老四和小五都该报名下乡了。别耽误,赶紧的吧!这一批再不走,大家都该有意见了!这也影响你们家老金评先进嘛。”
“配合!配合!肯定配合。”王竹兰一脸都是认可,“本来今天叫老四报名去的,可这小子昨晚差点没把命给搭上,一不小心煤气中毒了!你去卫生所问问就知道了,他趴窗户上半晚上,要不是我家老金惦记库房里的纸盒返潮,起的早了些,这小子就把命给搭上了。”
“是吗?这么严重呀?”
“那可不嘛!”王竹兰就说:“您看……总不能带病把孩子送去吧!这感冒传染呢……要不然等下一批……”
“那你家小五……”
“哎哟!我的大妹子呀!”王竹兰抱着对方的胳膊,“我家小五……这还有半年才从高中毕业,您好歹等孩子把学上完嘛!知识青年,得有知识,这才够格下乡,您说呢?”
这人叫刘翠霞,在街道办就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。
她这会子无语的看着这个王竹兰,“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……”护犊子护的有些过。
刘翠霞点了王竹兰好几下,这才转身走了。
王竹兰在院子里大声喊道:“这就走了?再来啊!”
等人彻底一走,她把嘴一撇,这才又重新回房,看见儿子把面和汤都吃完了,这才一边收拾着准备走,一边说:“不管谁问,就说头疼!工作的事别着急,你爸正想办法呢。不管谁撺掇你下乡,咱都不去。”
叫老三走,是老三这混蛋玩意跟一群混混不务正业,那就不如送走,吃几年教训去。送的地方在建设兵团,拿工资过集体生活那种。可是找了不少关系,才把他分到那边。
老四这小子也有点混蛋,但好歹嘴乖,听劝,还能辖制住。那就留身边看着!
能招工走,你就犯不上叫下乡。
“我可告诉你,就是‘热粘皮’一样的赖,也给我赖到城里!”别听他们瞎叨叨,“只要赖着不走,他就得给你口粮!只要有口粮,就有饭吃,饿不死的!”说着,把筷子重重的一杵,问说:“听见了吗?哑巴了?”
四爷:“……”他好脾气的说,“听见了。”
“歇着吧!”
再躺下,四爷发愁,去哪找桐桐?以如今这出门都需要介绍信的年月,她要是猫在哪个小村子,自己上哪找她去?得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去找?
桐桐看着镜子里包着纱布的额头,伤倒是不要紧。镜子中的姑娘大眼长眉,长的特别的漂亮。原主是看人家游行,他们手里举着旗帜,旗帜挂到路边房屋的瓦了,瓦片掉下来,刚好砸在原身的脑袋上。
她放下镜子,把边上玻璃杯里的麦乳精给喝了。然后看了看晾在暖气片上的芭蕾舞鞋,这姑娘是市芭蕾舞团的舞蹈演员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