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析津府大多汉人官员盼陛下如渴者望甘露，如今大军到来，我等喜不自胜，愿为陛下内应，此乃如今的城防图，乃是城中汉官尽力所绘。”

左渊从怀中取出一素帛双手托呈于头顶，声音沉稳：“虽大军猛士多如过江之鲫，破城不难，然此图定能减少伤亡，为大齐一统北方做出贡献。”

吕布将身子靠后坐了坐，卫鹤走上前将图纸拿过来，检查一下，上前放于桌上。

外面，杂乱的脚步声响起，随后帐帘一掀，张琳、吕嗣立两人走入进来，先是一揖：“见过陛下。”

吕布点下头，伸手翻开素帛，就着烛火细细看起来，那边张琳与吕嗣立两人看下跪在地上的身影，左渊没得吩咐不敢抬头，两人对视一眼，绕前看了一下，吕嗣立顿时露出笑容：“原来是左三郎。”

左渊闻听快速侧头看他一眼：“吕世叔、张南府。”

俯身看着城防图的吕布抬眼看了左渊一下，随后又将视线放回图上，半晌抬头，口中赞叹：“不错，城内主持防务的是个沙场老将。”，视线落去跪着的人身上：“你也别跪着了，起身吧。”

左渊心中舒一口气，双手抱拳一礼：“多谢陛下。”，随即起身对着那边的张琳、吕嗣立点了下头，看吕布前方的城防图轻声开口：“城防是耶律大石、耶律得重二人布置的，李处温李相辅助，这图就是从李相处得来。”

“光知道布防用处也不大。”吕布摇摇头，目光有些可惜。

张琳在旁边眯了眯眼睛：“李处温如今在城中势力很大？”

“主管后勤之事，城头上的器械、物资都要其调配。”

张琳眼睛一亮：“或可请李相在物资上做些手脚。”

左渊沉思一下，点头：“可行。”

吕布脸上露出笑意，这人没立时没口子的揽下事情，让他对其印象好了不少：“城内还有何人能用得上？”

“……少。”左渊沉默一下开口：“契丹人排斥我等汉人出身的官员，尤其陛下军中有张南府与吕世叔等人在，对我等更是不信任。”

想了想：“或许可以鼓动城内新卒，毕竟都是强迫签了军签入伍，当不会有人真心想要卖命赴死。”

话语让帐中的几人沉默一下，吕布看眼吕嗣立、张琳两人，得到的是同意的点头，随后开口：“只能这般了，你如何回城告知城内之人？”

左渊吸一口气：“日出之前，会有人在城头掩护小人回城，陛下不必担心。”

吕布点点头：“若是析津府因你等做为而破，朕不会吝啬赏赐，没事就先下去吧。”

左渊大喜谢过，施了一礼，又同张琳、吕嗣立拱手道别，这才随着卫鹤走了出去。

吕布眼光看去张琳、吕嗣立脸上：“你二人以为如何？”

“左君材应是可信。”吕嗣立思考一下开口：“前番联系朝中熟识之时，其人就曾回信，多有向往之意，并抱怨因吕家一事，朝廷就多有人诋毁汉人官员。”

张琳也是点头：“左君材自来在朝中信誉良好，非是朝三暮四之人。”

吕布点点头：“既然你二人如此说，那就等其消息。”，随后站起身：“今夜先如此，都去歇息吧。”

“我等告退。”

夜晚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，只军中几个文武知晓，天亮之后，吕布并未马上发动攻势，只是让骑兵先去在城下骚扰，又下令挖掘地道至城墙下，一面出兵掩护。

一连数日，耶律大石、耶律德重见齐军攻势猛烈，连忙调配守城士卒，同时怕齐军挖地道偷袭，让人在四面城墙处设立监听点，正巧闻听到下面有声音，掘开一道口子往里注入毒烟，将带队挖通道的乜恭熏个正着。

齐军又命人多写劝降书信，不时骚扰的骑兵再次从齐军营地飞驰而来，一支支摘去箭头绑着书信的箭矢从骑兵阵中飞出，落在城头、飞向城内。

“不许私藏，都将书信交上来，但凡有人擅拿，一律处斩！”

守在城头的耶律得重见着箭书，顿时大惊，连忙呵斥手下士卒上交，同时看向亲兵：“快传讯城内德妃，让她注意有无人鼓动投降之事，一旦发现不问原由，立斩无赦。”

那亲兵连忙应了一声，转身下城，这皇太叔转头看向自己四个儿子：“你们四个也别光守着俺，去配合城头守将收缴信件。”

“知道了爹。”

耶律宗云应一下，带着自己三个兄弟连忙向着城头各处奔跑。

“信件交上来。”

“要命的玩意儿你们也敢拿。”

“捏这么紧做甚？不知道小命都捏手里了？”

耶律宗霖带着士兵走过城头，看着捡到信的士卒就是一巴掌扇在脑袋上，一把将劝降信夺过来，等积攒起来就交给后面的人。

不少捡到信件的士卒还没来及打开细看，就被夺走，面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神色。

耶律宗霖哼哼着将满手的劝降信塞给后面的士卒手中，随后双手抱胸朝前一点头：“这般多信，俺懒得一个个收了，你们几个上前收好。”

“是。”

士兵应了一句，走上前去，耶律宗霖左看看、右瞅瞅，随后哼着歌走下城去。

……

南京行宫中，不时有士卒前来将城头的情报传过来。

耶律淳脸色苍白，口中咳嗽连连，喘息之时如同拉风箱一般，听着送来的情报眼中的光芒越发暗淡。

“陛下，您还是回宫歇息一下吧。”一身银甲的萧普贤女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男人：“城头有皇叔与大石林牙出不了差池，反而是你的身体要紧。”

“不打，咳咳咳……紧，咳——”耶律淳一手捂嘴，一手对着她摇了摇：“朕还能动，咳，只要，咳咳咳——”

本不健壮的身躯因咳嗽蜷缩起来，在两旁的太监连忙上前搀扶住他。

当当当——

示警的钟声响起，殿中的皇帝、妃子乃至太监侍卫一同将目光看向远方，这是齐军攻城的讯号。

“咳咳咳，咳咳——”猛烈的咳嗽从耶律淳的口中发出，佝偻的身子在太监手中震颤的厉害。

“陛下！”

妇人的眉头锁紧，面上焦急，看着一旁的太监，直接下令：“愣着做甚，快些将陛下扶回暖阁歇息。”

随后看着耶律淳：“陛下还是好生歇息，城中之事有妾身与李相，城头守卫有林牙与皇叔，莫要担忧。”

被扶着的男人只是弯着腰咳嗽，向着她摆摆手，随后这位身穿甲胄的皇妃担忧的看看他，向外面走去。

“咳咳——病骨支离，药石罔效，恨煞苍天负我身！”耶律淳看着自己的妃子大步离去，有些难受的勉强直起身子，面上不知是因咳嗽还是情绪激荡，一片潮红：“城头金钟鸣，妇孺执戈登堞，臣子血染征袍，朕却独卧锦衾，听檐铁悲鸣如刀剜心，恨……咳咳咳——恨啊！”

“陛下。”太监看他神情激动，连忙劝诫：“还请莫要激动，一会儿让太……”
“咳咳咳……咳咳，噗——”鲜血从扶着的人口中喷出，在天光下划出一道弧线落于地面。

“太……太医！”尖细的嗓音陡然从白面无须之人的口中发出，外面还在守着宫殿的侍卫听着里面惊叫转头看了一眼，顿时瞪大眼睛“陛下！”的喊声响起，数道人影快步跑进来。

“快，快带回暖阁。”

“太医，去找太医啊！”

“别乱，快些通知李相与德妃！”

穿着帝服的身影双眼闭上，混乱在殿中蔓延。

往来奔跑的身影有的跑去其他殿中，有的跑去马厩中，牵出一匹快马，加马一鞭就跑。

街道在人的脚步声中炸响，不少妇人仓皇的向着家中奔跑，城池被攻打这等事情，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还是让人揪心。

马蹄卷起冻硬的泥土，冲出皇宫的侍卫接连吼叫，“闪开！”的声音中，撞飞数道躲闪不及的身影，冲那统筹全城的官衙，马上的侍卫不等马匹停下，飞身跳下，洪亮的嗓门响起：“李相，李相，大事不好了李相。”

李处温正看着城内的堪舆图出神，听着叫声连忙走出来，眉头皱起：“混账！吼什么，本相好端端的在这里！”

“不是，小的失言。”侍卫脑门儿上浮起一层汗珠，眼神惊慌：“李相，陛下吐血昏迷，还请您快些入宫一看。”

李处温眼睛瞪大，随后反应过来，先一把捂住侍卫的嘴：“这等事情岂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下说的。”

侍卫眼睛怔了一下，随后睁大，“呜呜！”连连点头。

李处温将手放开，看下官衙中听到声音齐齐怔在原地的身影：“将你们适才听到的忘了，不然莫怪本相心黑手辣。”

“是。”

几道答应声响起，李处温看着面前的人：“你说的是真的？什么时候的事？还有谁知道？”

“就在方才。”侍卫声音小了许多：“陛下一昏倒小的就出皇宫了，除了宫中的人，李相是第一个，接下来小的还要通知德妃。”

“德妃那边本相去通知。”李处温直接打断他的话，眼睛微微眯起，快步走入官衙，写下一纸文书：“你立时回宫中，让人封锁消息，同时不准所有人出入。”

“是。”那侍卫拱手接过文书，连忙转身就跑。

李处温见他走远，连忙走去门口对着一心腹道：“让我二弟过来一趟。”

也没多久，李处能的身影出现在官衙之中，对着李处温施礼：“大哥，你找我？”

“进来说话。”李处温转身进屋，看着他关上门，迫不及待开口：“机会来了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陛下在宫中吐血昏迷。”李处温看着自己兄弟不解的神情，连忙开口：“接下来你去做三件事。”

李处能连忙上前，听着他兄长低低开口：“一，先不要让德妃知道这消息。二，去找奭儿，让他通知左公此事。三，找人去城头告知耶律得重、耶律大石，让他们声音大些。”

做弟弟连忙一点头，转身就奔跑出去，李处温在屋内摸着胡须转动一下眼珠，随即高声叫了一句：“来人！”

外面有官吏跑进来：“本相要进宫一趟，若是有事莫要擅下决断，一切等本相回来再说。”

这些人都是听闻适才那侍卫之言的，自然知道他入宫是为做甚，当下没口子的答应。

李处温点点头，急忙撩袍跑了出去，转过一个弯，看没人跟着，这才慢悠悠的踱着四方步走向皇宫。

也就是他出去不久，半身是血的将领迈步走入官衙：“城头情况紧急，还请李相调拨滚石、擂木、桐油上城。”

听闻的人面面相觑。

……

嗖嗖嗖——

箭矢飞上城头，呐喊的声音在城头回荡，耶律得重被盾牌护在后面，听着尖锐的破空之声，身边一个亲卫被箭矢扎中铁盔，晕头转向中向后踉跄，被人扶住替换下来。

韩世忠披风舒卷，望着城楼上盾阵狼狈的模样，大笑一声，收起弓箭，拔出横刀：“给洒家压制住城楼上的辽兵！”，转头大喝：“我先登营自在北疆征战以来，不曾愧对这个名号，各位，随洒家登城！”

“登城！”

呼喊的声音震动天地，穿着黑甲的士兵顶着盾，咬着横刀开始攀爬而上。

“……该死！”耶律得重面上一片凝重，望着下方攀爬的黑色身影吸一口气：“上滚油。”

命令声中，烧好的热油被抬去前方，有守将跑来他身边：“都统，滚石、热油不多了。”

“俺已经让人去后方了。”耶律得重看他一眼：“许是一会儿就到，你们先在前方顶住。”

那将一抱拳，拎着刀跑向前方。

旋风砲在视线远处抬起臂杆，黑点升空，带着呼啸之声从头顶飞过，在城内发出一声爆响。

通往城头的石阶上，正在跑动的身影本能缩了一下脖子，随后继续跑上来：“皇太叔何在？”

叫声让后方的几个身影转头，耶律宗霖迈步走过来：“你找俺爹何事？”

那人打量他一眼，随后抱拳，声音洪亮：“世子，陛下吐血昏厥，还请皇太叔做决断。”

数道目光看向他。

耶律宗霖也是怔了一下，一挥手：“知道了，俺去和俺爹说。”

转身朝着前方被盾阵保护的身影迈步走过去。

城头上，兵器、呐喊的人声沸反盈天，耶律得重不断的向旁边下着命令，派出尽可能多的精锐上前。

“爹，爹，圣上吐血昏倒了，圣上吐血昏倒了。”

更加洪亮的嗓门响起，呐喊声中的契丹话猛地一弱，“杀——”的吼叫从黑色衣甲的身影口中发出。

“……逆子！”

某个父亲哆哆嗦嗦的转头，眼睛通红。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