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鼠 作品
第1098章 暗联
昌平,奚人的军队正在经历着战火。
烽火蔓延上城头,火矢、弩箭不停的飞袭上来,狼狈的身影在亲卫举着盾牌的护卫下飞速下了城墙,沿路朝着城中的州衙飞跑过去。
“舅父。”乙室八斤推门而入,寒冬天,屋内燃烧的火盆并不能将温度升到夏日一般,然而萧干却是满头大汗的看着木桌上堆起的沙盘。
“怎地受伤了?”
萧干闻言抬头看了下,随即见着自家外甥浑身是血,左臂包着白布,脸上还有一道豁口。
“贼军攻击猛烈。”乙室八斤苦笑一声走过来,看一眼胳膊上的伤口:“被一拿双剑的小崽子挠了一下,不碍事。”
随后快步走过去,目光掠过沙盘,又看着萧干声音苦涩:“杜壆攻击猛烈,阿里奇那混蛋带着投降的西京道兵马也是不要命的登城,城……”,嘴唇抖动两下:“快守不住了。”
“守不住了。”萧干眉头紧皱起来,很快又松开:“守不住了,真快啊……”
“末将无能。”乙室八斤低下头,随后颇有些抱怨开口:“军中新卒太多,承受不住这等惨烈攻势,况且俺们的士兵也是新败不久,还没能恢复军心。”
“不是怪你,预料中事,只是没想着这般快罢了。”萧干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,直起身子:“集结咱们的兵马,准备出城突围。”
“是。”
乙室八斤当下大声应下,转身就往外走,这昌平他们守到现在死了不少人,如今风雨漂泊的,总不能将人马全拼光了,也是时候撤了。
萧干在屋中站着,看着自己外甥走出去,良久走至大门口,寒风吹起,满头热汗的人打个冷颤,随后开口:“来人,为本王披甲。”
数名亲兵入内,不多久,铁甲覆身,腰间悬着长刀的萧干匆匆走出。
厮杀呐喊的声音在城池北、西两面持续响着,位于城南方向的城门陡然打开,身穿甲胄、胯下尽是高头大马的骑兵蜂拥而出,冲散前方游弋的齐军士兵,拼命逃窜而去。
随后收到消息的杜壆衡量一下也未派出兵马追袭,只是快速将昌平占据,派出信使向东南方向的吕布传讯。
……
析津府东城,弥漫满天的烟尘在空中翻卷,战马奔腾的轰鸣声好似远处的雷音,城头上站着的士兵有些紧张的看着前方,穿着铁甲的耶律大石、耶律得重、李处温三人站在城楼前,看着漫天黄沙面上变颜变色。
周围,数名将领也是披挂整齐,握着兵刃的手有些发白,后方青壮扛着擂木、滚石快速上来,整齐的放在城头,后方一个个人高的瓦罐在火堆冒出热气,滚水、热油的气息飘入将士的口鼻中,让人心情更加紧张。
“……吕贼来了,今次可是没有援军了。”耶律宗云牙疼一般的吸口冷气。
“哪来什么援军,不还是齐贼的骑兵吗。”耶律宗霖撇撇嘴说了一句:“他们要算是援军的话,咱们这援军也太多了。”
啪——
身旁的耶律宗雷啪了他一下,护手与铁盔发出金属声响:“四郎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。”
“三哥你打俺干啥。”耶律宗霖捂着铁盔晃晃脑袋,自家三哥打的太重,让他有些难受:“俺说的又不是没理,你们说说,前次那所谓援军不是齐贼是谁?总不能是宋人自己疯了找来骑兵冲自家中军吧。”
“你这混账说的什么话,没事做就下去搬东西。”耶律得重在前方听的心烦,转头呵斥一声,随后又转头看向前方烟尘扬起之处:“各位,准备死守吧。”
“……我等与齐贼之间到了现在已无转圜余地。”耶律大石沉默的说了一句:“今次不是齐贼将我等退却,就是我等在此为大辽殉葬。”
眼神动了一下,转头看着相反的方向,缓缓吐出一口气:“城外还有齐贼上次前来的马军在外来回巡视,就算我等要逃……”,嘴角抽动一下,眼光微垂:“怕是他们也不会让我等如此轻易出去。”
三人沉默一阵,各自的神情甚是严肃,李处温捋着胡须吸口气:“林牙、皇太叔,城头交给二位防守,本相回去坐镇城中,尽力调派物资、粮草上城。”
“一切拜托李相了。”耶律大石、耶律得重拱拱手。
李处温回了一礼,转身向着城下匆匆而行,不多久回去官衙,在房内也看不进去送来的公文,他也知道开战之处城头的守城器械不会下的太快,当下将手中的公文一扔,坐立不安的站起、坐下、站起,随后又在房屋中来回踱步,也不知转了多少圈。
当当当——
金钟之声在城头敲响,出了一头薄汗的李处温陡然停住脚步,猛地转头望向窗外,神色一变,呢喃一句:“来了。”
嘭——
“大哥。”
传来的叫声让李处温将目光转过去,自己兄弟李处能迈步跑进来:“齐军开始攻城了。”
“我听见了。”李处温面色有些难看的看下兄弟:“你来找我不会是现在就有险情吧?”
“不是。”李处能连忙摇头,上前一步,随后又想起来,转身将大开的房门关上,走进低声开口:“齐军今次定然是为了灭国而来,咱们李家真要为契丹人尽忠不成?”
李处温看他一眼,也是凑过去轻声道:“怎地,你还能联系上齐贼不成?”
“不能。”李处能摇摇头:“但是有人能,兄长忘记了,城内还有左企弓、虞仲文等人,他等因与吕、韩两家交好不被朝廷信任,但这不就是咱们家的生机吗?”
李处温眼睛眯起来,抚摸胡须,缓缓走去桌后坐下,眼睛左右游移一下,看着跟过来站在自己身边的兄弟:“你能确定他们能联系上城外齐军?”
“总要试试。”李处能没敢大包大揽,只是开口说着:“总比硬拼到城破的好,谁知道齐军进城后发生什么。”
战鼓、牛角号的声音远远传来,嘈杂的轰鸣声让李处温摸着胡须的手一顿,随后耳中听着“轰——”几声爆裂的响声,他知道,这是城外的投石机开始发威了。
“你说的也有理。”李处温放下手,在桌子上轻拍一下:“这件事你别去,让奭儿去找他们,他在城中有组织监督青壮的职责,万一碰上那些娘子军也有说辞。”
“知晓了。”李处能立时露出笑脸,向着自家兄长一点头:“那我这就去找大侄。”
“等下。”李处温开口叫住他,伸手写了一道文书,拿出印章盖下去:“你持此令去找,就说让他组织青壮运石块上城。”
“好。”
李处能伸手从兄长手中接过文书,随后快步跑出去,留下后面的南府宰相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,半晌闭上眼睛放松下来。
城内气氛紧张起来,厮杀的喊声时隔不久又再次在这城池的城头响起,东、南两面被齐军围住攻打,战鼓之音敲响不绝,举着旗帜、穿着黑甲的士兵在攀爬着城墙而上,北面城下不时有骑兵飞驰而过,一波波箭雨时不时落下来,射倒不少躲避不及的身影。
不时有石弹从城头飞入,“轰——”一声砸塌一座房屋,有穿着甲衣的新兵不停在城中奔跑,受伤的士兵被人抬下城头,惨叫、呻吟之音一直从城门延绵远去街上,又进入伤兵营内。
李奭在街头走过,不时遇着高吼“闪开!”的士兵抬着担架而过,有娘子军的女兵穿甲持刀而过,偶尔能遇上他的出示一下从自家叔父那里得来的军令随即被放行。
看着熟悉的巷道,这李家的子弟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,方才一闪身走了进去,快速跑去一处府邸前敲响大门,有门房打开大门说明来意,他又看看没人注意,方才在门房垂手恭请中迈步走入。
……
天光黯淡下来,昏黄从西边照上城墙,寒风吹着火苗晃动几下,黑烟升上天空,就连飞鸟也不敢靠近这边,远远投入山林不见。
析津府的城头上,残破的辽字大旗在空中飘动,打着“齐”字大旗的兵锋如潮水一般退却,一天的攻城在这一刻退下。
残留火焰的木头被一桶凉水扑灭,一具具尸体被抬下城楼,地上、尸体上的箭矢被捡拾收拢,准备留作下次使用的物资,忙碌的士兵、青壮打扫着战场。
待视线中穿着黑甲的士卒看不见踪影,城门打开一条缝隙,有士卒的身影在昏暗的天光下走出去,将城下的擂木、滚石重新运回城中,头颅不停抬起注视远处,生怕有齐军袭击过来。
城墙上,耶律大石剧烈喘息的扶着城墙远眺,身上白色的披风被鲜血染红,甚至多了几道裂口,那是被攻城齐军砍出来的。
一日苦战,虽然没让齐军将城池攻下,却也让城内士卒损失严重,若不是如今满城皆兵,就连城内房屋也随便拆卸运上城墙做武器,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。
也是今日一战,谁让城上的士兵知道了齐军的强悍与前两日的宋人不同,那赤红着眼睛往城头杀的气势让不少人现在想起还腿软。
“齐军无功而退,是我等的胜利,若是这几日能下来大雪,则齐军的日子更加难熬,只要拖到那时候,齐贼撑不住就只能退却。”
手放在墙垛上,耶律大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的轻松一些,但众人也知道,下不下雪完全就是老天爷说的算,再加上城内新卒众多,谁先撑不住还是两说。
身后的众将相互看一眼,没人立时接话,耶律佛顶声音低沉:“林牙,今日不少守军被齐贼士卒悍不畏死的样子吓着,夜晚还是要多加巡视才好。”
“说的不错。”耶律大石看他一眼,有些无奈,也放弃了鼓舞士气的想法:“那晚上就多派士兵巡夜,另外城头上也要留人守夜,齐贼战法多变,夜袭之事也是有的。”
身旁不少契丹将领点头,这几年间,野战、水站、守城战他们都与齐国打过,对方夜袭次数也不少,尤喜欢以猛将为首攻打而入,城头若是不留下足够的人马,怕是谁也睡不安生。
“就先这样吧。”看着众将脸上沉重的神色,耶律大石也没了继续说话的欲望,转身提着手中铁刀:“今夜好生休息,明日怕又是难熬的一日。”
耶律佛顶等人抱拳作揖,随后也向下走去。
天色黑了下来,城外搬运木材的身影渐渐走入城内,篝火的光芒在城头照耀,一队队巡夜的士卒手持火把而过,城墙外侧斜坠着火源,将墙壁照亮,斑驳的城墙在火光中看起来凄凉无比。
城下,有黑影在黑暗中动了一下,好似人形的影子回头看了看,然后快速跑远。
……
同一片夜幕之下。
战事停歇,齐军大营,一簇簇篝火旺盛的燃烧,军营之中已经有呼噜声响起。
吕布穿着冬衣坐在桌案之后,帐内数个铜鼎内燃烧着木炭,将大帐烤的温暖如春。
对于今日没能一战而下他也是有着心理准备的,只是这并不能影响大局,一日死伤千五之数,这还是对方占着守城的便利,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,也是辽军士卒无能的表现。
等将这析津府拿下来,与北面连成一片,到时候就可以修养生息几年,然后看看时机,或有机会将大汉的旧地收回来。
手掌轻轻拍着扶手,不过片刻,有脚步声从外面响起,吕布抬眼看去,余呈掀开门帘进来:“陛下,营外捉了个辽兵,说是城内心向我齐国之人前来投靠的。”
吕布皱了下眉头,沉吟一下,挥手:“让他进来。”
不多久,一个穿着辽兵服饰的人走进来,大礼参拜:“辽燕国公之子,左渊拜见陛下。”
“燕国公?”
吕布皱了下眉头,那人低头说着:“是,家严名讳企弓,愧领辽朝司徒,封燕国公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吕布恍然:“说吧,所来何事?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