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正是听出来点大概的意思,但是仍不太确定,毕竟“没有人比杜克更懂美军”,起码在周正的左右团队中是这样的。
最好还是能让杜克展开来继续说说,也是看出了这点的杜克紧接继续道。
“其实在你推动博纳特和未来科技搞内斗的时候,那时我就在想,如果我是斯蒂文的话,面对接下来激烈的内部斗争我会怎么做。”
“我不觉得斯蒂文是个会随随便便点头认栽的家伙,另一方面我之前在海军陆战队服役时就听过他的传闻。”
“这家伙不但是个暴力杀人狂,口口声声说‘老子进军队就是为了能合法拿枪杀人’,而且还是个相当极端的种族主义者,他带‘灰狼’旅的时候,就曾多次传出体罚打骂黑人黄人士兵的丑闻。”
“不过这家伙仗着自己的背景硬,当年和他一起的西点同期里,有三个已经当上了将军,还有两个是去西点镀金的公子哥,在军队待了两年就跑去从政了,在斯蒂文就任上校旅长的时候,已经分别是参议员和众议员了,而且都跟他交情甚好。”
“所以——你懂的,自由民主是假,人情世故是真。”
“像斯蒂文这么硬的人脉背景,家里还是做矿产跟石油生意的家底雄厚,更不缺钱,他就不可能因为‘无所谓的种族歧视’而被扳倒。”
“恰恰相反,想要巴结他的人要多少有多少,有的是。为什么他当年能被称为‘美国陆军最具潜力的明星上校’,也许他真有些本事,但更大的原因在于凭他的人脉背景和财力,同时期的陆军上校中,你就找不到比他更有可能晋升的人。”
周正以前就听说过斯蒂文上校是个“超级关系户”的事,那还是在老牙给送来的汇总情报当中。
不过这么详细的情况倒还是头一次听说,倒也觉得有趣地一笑回之。
“那像他这么硬的关系,难道还怕未来科技总部搞他?”
啪——
“你问对了,这就是关键。”
顺手打了个响指的杜克又继续道。
“不妨换一种思路想想看,像他们这么硬的关系,如果未来科技总部明知如此都要下定决心搞他了,那是否就意味着寻常的应付手段都无法奏效了?连这么硬的关系背景都解决不了的问题,斯蒂文又该怎么办呢?”
“......这”
得说杜克这“美式思路”是有点大不一样的,还从没朝这方面想过的周正不禁思索起来,并在有了些想法后试问着开口。
“那就得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——”
“对,这也是重点,而与俄国人接触做交易就是一种非常规手段,是不是感觉这就能对上号了?”
不待周正回答,话还没说完的杜克接着分析。
“刚刚我们说了,斯蒂文是个极端种族主义者,他打灵魂深处瞧不起黑人和黄人,纯粹且极致的白人至上主义,认为白人就该征服一切君临地球。”
“你指望这种人去求博纳特跟他串通一气应付总部调查?不好意思那是做梦,比俄国人明天就宣布特别军事行动以失败告终还要不可能。”
“而未来科技总部的调查又是展现出决心的,如果不是铁了心要跟斯蒂文的关系背景网对着干,那个总部调查团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,在考麦克已经被干掉的情况下还要冒险来非洲。”
“对这帮人而言,‘明知可能会死也要来’已经是难以想象的极大决心了。他们这是铁了心的要拿掉斯蒂文这个打不了胜仗还变卖公司资产,偷他们的油水,甚至可能阴死了考麦克的危险分子。”
“这是我们分析出的故事背景,现在基本已经能确定斯蒂文的关系背景网保不住他,他又不可能去求博纳特帮忙。”
“那除了直接将总部视作敌人,想办法私通外敌来帮自己解决麻烦,你说,如果你是斯蒂文,你还有其它办法来保住自己吗?”
“......那,似乎是没有的,起码我没想到。”
把从杜克口中接收到的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圈,对整体局势有着相当程度把握的周正立刻就有了思路。
“那照这么说,斯蒂文想要跟我们做的交易,可能是要我帮他以某种形式对付总部的审查?”
“对付?呵,你想的可太慈悲了,我们美国人没这么含情脉脉,直接把人杀了更干脆直接。”
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的杜克掏出打火机,顺手摸过周正撂在桌上的烟盒,抖出一根华子塞嘴里点上便开始了吞云吐雾。
“呼——刚刚说到哪儿了?有点爽过头了。”
“哦对,把人杀了更直接,是这样没错,但我估计也不仅限于这样,斯蒂文可能还需要你帮他干别的事。”
“其他事?什么事?你有思路吗?”
下意识觉得“杜克是无所不能的”的周正,这下要面对失望了。
只见被问的杜克是两手一摊,直接实话实说地当即回道。
“不知道,而且刚刚那些也只是基于事实情况的推理分析而已,那可不一定是准确无误的。”
“再衍生分析更多‘斯蒂文想要什么’,恕我直言,那大概不能算是合理分析了,而是纯属瞎猜。”
“我不是个阿谀奉承上级的人,也从来没靠过这个往上爬。过去是如此,现在对你也是实话实说,就这样。”
“好吧,这么说倒也是。”
趁着杜克弹烟灰的功夫,周正又继续短暂冥思片刻。
从事情的本质上来讲,虽然博纳特和未来科技非洲分部上强度搞内斗这事,是自己所一手推动的。
但如此操作的前提是什么?
是加利特和斯蒂文这两个非洲分部的文武一二把手,已经达成一致决定要干掉博纳特这个没那么听话的傀儡,换个能完全受自己摆布利用的新傀儡上去。
以方便整合现有的一切资源、人力物力,统一阵营内部思想来跟周正打最终决战,谋求翻盘取胜,也就是所谓的“攘外必先安内”。
那不说别的,本着“敌人想要的我就一定要反对、要给敌人添堵”的基本对抗逻辑,周正当然不能让加利特和斯蒂文称心如意,得想办法帮帮处于相对弱势下的博纳特。
只有博纳特和未来科技非洲分部势均力敌了,才能更好地延长敌内斗、加剧内耗,进而有利于自己,这是周正的行事逻辑。
但情况到现在有了些微妙的——变化。
周正有些低估了总部对非洲分部的不满程度,甚至已经到了不惜顶着巨大的对抗成本,也要拿掉非洲分部一二把手另换人来的地步。
结果就是一通助长敌内斗强度的操作后,现在反倒把非洲分部搞成了内斗形势里的弱势方,斯蒂文比起博纳特更加岌岌可危、自身难保,已经到了不惜求助敌人来帮自己解决麻烦的程度。那道理对周正而言其实是一样的,都是“敌人想要的我就一定要反对、要给敌人添堵”,只不过“敌人”的定义现在从未来科技非洲分部变成了总部而已。
既然斯蒂文已经抛来了橄榄枝想谈合作,那周正觉得不妨先接触一下看看对方态度,以及能开出怎样的合作价码,毕竟谈判是讲本钱和利益置换的,这对自己是有好处能盈利的。
而这只是好处之一,核心目的就是不能让未来科技总部这么称心如意,必须得让“博纳特-非洲分部-纽约总部”这个“内斗三角”继续维持下去,继续消耗未来科技这个资本实体的资源和精力。
反之,如果未来科技总部换了个能如实履行决策意志的忠实非洲分部上来,那就意味着未来科技从公司管理层面解决了一个内部麻烦,意味着“内斗三角”的破碎。
这无疑是有利于未来科技整肃自身,来更好更强力地干周正的。
那你特么都要提升干我的强度了,我凭啥让你称心如意呢对不对?你看我周某给你未来科技总部添不添堵就完了。
想通了以上情况的周正决定把握机会,这就做出决断向杜克命令道。
“好吧,让我们来看看斯蒂文上校的态度究竟怎样。”
“告诉那个传话的中间人,我们愿意做接触。但务必记得,我们基于客观现实的推理分析不一定准确无误,不等于事实。”
“无论怎样,还是得提防对面耍花招。我们迄今为止只是在战场层面小胜过斯蒂文一次而已,还是借着一手不对称战场信息差,以及他合情合理的首战轻敌才实现的。”
“在谈判桌上第一次尝试跟他接触过招,也必须要料敌从宽才是。”
得说杜克还就喜欢周正这个性格。
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说对手是个彻头彻尾的菜鸡怂逼,周正也会十分严肃认真地拿出全力来谨慎应对,不论何时何种情况下,首先想到的都是料敌从宽,来把风险因素降到可控范围内的最低,且一贯如此。
跟着这样既有实力又料敌从宽的强大而稳健老板干,杜克是觉得所谓的“有奔头”不过如此了。
“ok,那就是说这件事全权交给我负责咯?”
“很好,正巧最近我最近练那帮新兵也练烦了,你这不打仗不出任务我也没别的事情做,跟前妻和女儿其乐融融不是我的性格,我天生就是该死外面的人,而不是家里。”
“更何况——我现在也没有家了。”
“我会招呼几个用得上的人手处理好这件事的,直接向你汇报负责,放心交给我,对付美国人这件事上我最擅长。”
本来周正该说“交给你了”结束这次的谈话,可偏偏杜克无意中提起的那关键词,又让周正提起了一直没放下的心事。
“话说,你老婆——呃,前妻,你跟你前妻现在怎么样了?”
对于杜克那位一天打三份工,一人辛苦养闺女的前妻,周正在详细了解过情况后还是很佩服的。
虽然这傻娘们被什么狗屁“老兵关怀组织”,一口气骗光了杜克留下的所有退伍费,属实是把“美国退伍老兵特色套餐”给吃满了。
但至少这女人的骨子里是不坏的,真要坏也不会“再苦自己不能苦孩子”了,大可拍拍屁股扔下孩子找个男人远走高飞。
出于尽可能帮杜克重回人生正轨,不能活成只为了复仇而行动的行尸走肉考虑,周正还是很希望能撮合杜克跟她前妻破镜重圆的。
毕竟这连女儿都给顺手救出来了,一家三口现在正好不是吗?
杜克当然是能理解周正的用意,也感谢周正有这份心,但有些事吧它真就没有那么简单。
随即叹了口气道。
“一般吧,就跟我被未来科技抓进集中营以前,还是退伍自由身的最后那段日子差不多。”
“我会抽空去看看女儿、陪她玩,前妻呢,顺手给我做碗饭。我说声谢谢,她也不多搭理我,比上门的客人还要不如。”
“我俩也没谈什么关于未来的事,甚至彼此间都憋不出一句话来,自打她跟女儿搬进咱们这儿的家属区后就一直这样。好在有我的薪酬,她不用再那么辛苦地出去工作了。”
“哦对了,她还跟我说现在要我的钱只是借,还有我的退伍费,她也会一并赔给我的。”
“总之就这样,感觉——很奇怪吧,像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但实际上也不是,我也不好说这算什么,更懒得去想。”
噗嗤——
听到杜克如此总结的周正一下没绷住,直接给笑出了声。
不禁感叹杜克对付敌人是“原教旨帝国主义重拳拉满”,但在对付女人上,这水平就连跟自己比都还差得老远。
这就笑着回道。
“你是真不了解女人啊,她还是你的前妻呢,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?”
“相信我,她要真的觉得跟你完全不可能,她连那碗饭都不会跟你做。”
“再者,一天能自己打三份工也不抛弃女儿的要强女人,也不会稀罕你那俩臭钱。说借,那只是她在维护她最后的体面和尊严,因为她不确定你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把钱给她的,她不安、更不想沦为小丑被你耻笑。”
“以及,人是会考虑现实的,杜克,尤其是这种经历过苦难的务实风要强女人。她很清楚她已经无处可去了,也不可能再让女儿深陷于那种随时会被掳走的危险环境中,这是母亲的本能,换句话说就是只有跟着你。”
“因为至少,她能确信女儿跟着你是安全的,你会拼尽全力保护女儿,比她的能力强得多,而她也打心底里不想抛下女儿而去。”
“你看,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,给你当参谋分析了这么多,该明白意思了吧?嗯?”
“......”
确实得承认自己根本没考虑到这么多,或者说没这个能力的杜克默然不语,又思索片刻。
最终不是那么确定地抬起头来,但至少能出于信任周正而给出了答复。
“我会去尝试的,但我确实不擅长爱情。我俩当初也是她追的我,在她看来我是保家卫国的英雄硬汉,这是结婚誓词的原话,她希望自己的人生中有一个英雄陪伴终生。”
“那么,我确信现在也还是一样,你依然可以成为她永远的英雄。”
走到身前拍了拍杜克的肩膀,想着一定要把这大有希望的一对撮合成功,下定决心的周正再度正色道。
“给自己辛苦生孩子,帮自己辛苦带孩子的女人,身为男人却没追求过,这怎么可以?”
“咱们都是爷们,不是吗?这份感受和价值观是相通的。”
“所以去吧,去主动出击、大胆追求一次,上次她追你、这次你追她,你俩就扯平了。不要怕失败,就算失败又能怎么样呢?大不了算你还她一次,不欠了而已。”
“我可等着你的好消息呢,别让我失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