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怀疑惑的周正接起电话,只听得电话那头阿基尔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。
“长官,我——您现在就在叙利亚,对吗?详细情况克劳泽已经都告诉我了。”
这语气听起来虽有些不大正常,但总归是要比毫无斗志的颓废沮丧状态好了许多。
听得出来阿基尔这是缓过了不少劲儿来的周正一笑,举着电话当即回道。
“是,我现在就在叙利亚,如你所知,正在处理这边一些善后收尾的工作。”
“哦,对了,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。我这边刚刚成功接应到了你的家人,包括你父亲、妻子、两个孩子在内的全家共计16口人,皆安然无恙。”
“他们现在非常安全,被妥善保护在驻叙俄军的赫梅米姆空军基地内。我这边已经在联系飞机准备送他们出境了,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送他们去非洲和你团聚。”
“感谢的话以后再跟我说吧,现在,我要求你调整好状态,拿出平日里那种该有的积极向上精神头迎接家人、面对挑战。我所选中的城防司令不会是一个软弱无能、一蹶不振的家伙,而我也始终相信阿基尔绝对不会是这种人。”
尽管能料想到周正此行亲自前往叙利亚,一定会优先处理自己的亲人相关问题。
可当阿基尔真的听见周正如此一说,依旧难掩强烈的兴奋激动与满心感激,当即便向周正连声道谢。
“谢谢!太谢谢您了,长官!我——我,我实在无法表达我现在的激动心情,无法言喻我对您的感激!我衷心地祈祷主能将所有的庇护施加于您,愿您能从叙利亚平安归来。”
虽然阿基尔受过相当程度的高等教育,早先毕业于阿勒颇军事工程学院,而后又在梁赞高等空降兵指挥学院学成归来。
但其就像许多英勇无畏的年轻一代叙军中基层骨干指挥员一样,仍旧是一个虔诚的阿拉维派信徒,身体力行地体现了什么叫信仰和脚踏实地、求真务实精神可以并存的两不冲突。
周正也早已习惯了阿基尔的这种为人处世,对其信仰也从不做过多干涉。不但给予了阿基尔以高度信任,同时还给足了尊重。
如今面对阿基尔的这一通感激,在此方面不做多言的周正也只是笑笑,又随口问了问阿基尔的心态调整情况如何,说了些关心慰问的话。
正当周正寻思着,是不是该问问阿基尔打电话过来所为何事之时,电话那头仍然忧心忡忡的阿基尔却是主动开口。
“长官,有一件事,在我能想到的人里只有您才能办到,我实在是无力到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,只能打电话过来拜托您。”
“嗯?什么?只有我?”
虽有些摸不着头脑,但周正仍能感觉到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,势必非同小可。
当即也不做多想地立刻回道。
“那你说说看吧,我没办法立刻承诺一定能帮上忙,但我保证一定会尽力而为。”
“谢谢,谢谢您,长官。”
连连道谢的阿基尔仍有犹豫,似不知该如何开口,给人以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。
不急不躁的周正也不催促,就举着电话这么耐心候着,直到片刻后的阿基尔终于组织好语言缓缓开口。
“长官,您听说过叙利亚最近奴隶市场的事吗?”
“奴隶市场?”
闻听此言的周正直接将关键词口述了出来,连一旁的苏洛维琴科都听得清清楚楚,表情也瞬间为之一凝。
从苏洛维琴科的神情中找到了确信的答案,猜到了这种过去只在伊德利卜存在的“当地特色产业”,如今已经在全叙利亚大规模泛滥成灾,估摸着阿基尔要说的事与此有关的周正沉声道。
“知道一些,这东西之前只在伊德利卜存在,用来处理那些被恐怖分子们认为多余、缺乏更大利用价值的人口。”
“目前来看,随着hts的扩散蔓延,这种歪风邪气已经跟着他们一起,在叙利亚满地都是了。”
周正第一次了解到有关伊德利卜奴隶市场,这种极其前现代魔怔玩意儿的实际情况,还是在杜克执行完上一次伊德利卜任务后提交的行动报告中。
按照杜克亲眼所见的描述,这玩意儿本质上就和19世纪美国的黑奴市场没什么不同,唯一的显著区别可能就在于肤色不同罢了。
各种未成年小孩、成年的劳动力、卖相还算可以的女性,都被按照当地市场行情明码标价,拴上链子摆摊出售,和超市货架上的商品别无二致。
受限于伊德利卜当地
匮乏的物质基础,进行奴隶交易不光可以使用货币,还能使用香烟、子弹、武器、粮食等等硬通货,只要“价码”合适就能成交。
在环境倾向于买方市场,奴隶多到供不应求的时候,甚至只需要一个弹匣30发7.62x39毫米步枪弹,就能“钱货两清”地现场带走一个青春靓丽,洗干净就是个漂亮姑娘的奴隶少女。
离谱吗?
这种前现代魔怔玩意儿在正儿八经的现代人看来当然离谱,但也确实就是伊德利卜这个无法地带、恐惧之眼的实际情况,与常年盘踞于此的hts相伴而生。
现在,正如周正所言的那样。
随着hts“南下入关”式扫荡叙利亚全境,摇身一变成了自由世界媒体头版头条上歌功颂德的“自由斗士”。
这种和hts属于某种共生关系的“伊德利卜当地特色”,自然也就被hts带出了伊德利卜,像粪坑里炸了二踢脚一样崩得满叙利亚到处都是。
正所谓“朱大帅的大手伸到哪里,哪里的奴隶市场就泛滥成灾”。
先是抢钱抢粮抢物资,等到剐地皮剐了一轮又一轮、实在是没得抢之后,恐怖分子们当然会把目标放在还有血肉之躯剩余价值的平民身上,不榨干最后一滴利益誓不罢休。
可以说,奴隶市场的泛滥是hts失控所必然会导致的结果,就和拿巴雷特贴脸爆头人一定会死一样。
听到电话那头的周正给出肯定答复,了解目前在叙利亚各地已经泛滥成灾的奴隶市场实际情况,要拜托周正出手帮的忙就在于此的阿基尔继续道。
“我有一个同乡战友,我们一起从小长大,一起读书、一起参军入伍,曾经发誓要一起并肩战斗到彻底光复祖国。”
“但我们没能做到这一点,他先于我而牺牲了,在东古塔之战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。”
“他在提前写好的遗言信中拜托我,希望我能在他牺牲之后照顾好他的家人,尤其是他的两个妹妹和母亲。他的父亲已经先他一步牺牲在战场上了,死于非命的还有家中的许多亲人,就只剩下这两个妹妹和母亲了。”
受牺牲战友之托帮忙照看家人,这在任何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中都是很常见的事,也让周正大概猜到了阿基尔到底要拜托自己什么。
果不其然,就和周正猜想的情况差不多一样。
在接下来的话语中,阿基尔大概说明了当下的具体情况。
简单来说就是随着叙利亚局势迅速变天,这位牺牲战友的母亲和两个妹妹已经失联超过一周了。其所在的阿勒颇市也是最早被hts席卷的沦陷区,遭受hts黑手荼毒的程度也是除开伊德利卜外的相对最深。
原本阿基尔是拜托了当时还驻扎在阿勒颇一线,执行对伊德利卜反恐清剿作战的老虎部队老战友们,请求帮忙去救出这无依无靠的母女三人的。
但人不在叙利亚本地的阿基尔,显然还是远远低估了局势的恶化速度和实际问题的严重程度。
坚守阵线没当逃兵的老虎部队,在短短一夜之间的第二天一早,便惊讶地发现自己在阿勒颇成了名副其实的“孤家寡人”。
原本并肩作战的叙军兄弟部队、部族武装部队,几乎一夜之间跑了个精光,溃逃的道路上遍地都是被完好无损被丢弃的重装备。
甚至就连伊朗人的革命卫队也不见影了,后来才知道兵力多达4000的伊朗人,一看叙军自己都撒丫子跑得一溜烟,寻思着这是大事不妙不如赶紧扯呼,真要是还有战斗的必要再从长计议也不迟。
各种离谱到让人匪夷所思的情况叠加在一起,到最后就成了原本是一线反恐重镇、兵家必争之地的阿勒颇,在明明部署有雄厚兵力的情况下却快速沦陷失守,仗打到最后竟成了俄空天军掩护老虎部队孤军奋战。
也多亏老虎部队机械化程度高,能征善战不愧对精锐之名。
在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、有被围风险后,只能在俄空天军的掩护下快速撤离,这才避免了被hts包饺子一锅端的结果。
但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。
自己都差点被包围的老虎部队,显然是顾不得再去处理来自阿基尔的求援了。
那牺牲战友的母亲和两个妹妹、母女三人,就此彻底断联杳无音信,以至于深陷绝望的阿基尔几乎都不再对其安危抱有希望。
毕竟hts是啥尿性那是明摆着的,对包含家眷在内的叙军相关人员,本就主打一个“痛下黑手绝不留情”,更何况这母女三人还是孤苦伶仃、相依为命,家中没
有任何男丁保护。
要不是有近乎免费的大饼吃,有高度世俗化后提供给女性的就业岗位可做,恐怕也早就死在这内战乱世中了。
但是,正当阿基尔以为辜负了战友之托之时,一则意外的消息却同时带给了人希望与更大的绝望。
有早些年间因伤退役、回家务工,现在隐姓埋名暂且躲过了hts搜捕的叙军老兵,突然联系上许久未曾联络的阿基尔,表示自己在奴隶市场里看到了那位牺牲战友家的母女三人。
震惊于这一消息的阿基尔反复确认,再三询问那位因伤退役的老兵有没有看错。
得到的答复是“他不止是你的战友,也是我的,我还去他家做客过,他的母亲和妹妹我不可能认错”。
一块大石头就此堵在胸口的阿基尔几近万念俱灰,不敢想也不能想那母女三人被拉到奴隶市场去,最后会有何等下场。
左思右想之下找不到任何能解决的办法,又实在是不忍坐视不理只当不知道、没发生。
基本是走投无路了的阿基尔,这才一通电话打给了周正,祈祷着周正有能力出手帮自己一把,不负为国牺牲的战友之托。
“......我,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,也不是我应该提的。但,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来帮帮我了,我,我求求您,他曾经是我最好的玩伴和战友,他是为了他挚爱至死的祖国而牺牲的英雄,他的家人不该落得这种下场。”
“我,我求您帮帮我,真的——真的求求您了,长官。我愿意为此做任何事,我知道我力量微薄无以为报,但您真的是我惟一的希望了。”
“......”
自打认识阿基尔这么久以来,周正还是第一次听到阿基尔,以如此绝望而走投无路的状态跟自己说话。
可想而知,残酷而冰冷的现实,已经把这位一腔热血的信仰坚定战士压迫成了什么样。
“哎,这都什么该死的破事,国破家亡还要再叠加上流血又流泪,真是把军人亏完了。”
心中默默吐槽一番的周正,也确实没法立刻给出阿基尔以准确答复。
只能先告知阿基尔给自己这边一点时间,自己现在立刻召集人手研究情况、讨论对策。
若真的可行,有能力把事情办下来,那一定会出手、绝不会置之不理,一有决定立刻就给阿基尔以准确答复。
知道这事急不得的阿基尔也没做催促紧逼,只是在电话中不论事成与否地再三向周正表达感谢,这才在道谢声中挂断了电话。
周正这边刚一收起手机,光听刚才谈话内容就大概猜到了发生何事的苏洛维琴科,当即主动问道。
“我猜猜,这次又要去奴隶市场,是吗?”
苏洛维琴科话音未落之余,周正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方才获悉的情况。
这样的任务如果真要执行,必少不了苏洛维琴科的出手相助。
在有必要让苏洛维琴科了解情况的前提下,周正这就把刚刚电话中的完整内容又给复述了一遍。
或许是出于军人间的共情,也可能是曾在叙利亚这片土地上挥洒青春与热血,与叙军一起并肩作战了太久的缘故。
只是稍作沉吟的苏洛维琴科基本没啥犹豫地回道。
“既然是在拉塔基亚本地,那大不了我们再返回去一次就行。但有一个人非常关键,我们必须得找到那个提供情报的伤残退伍老兵。”
“否则,以我亲眼所见的叙利亚当前混乱局势,我根本不指望hts这帮人对基层情况能了若指掌,他们只对搞破坏和杀光抢光在行。”
“即便是‘弯刀’这队人愿意帮忙,你让他们去查奴隶市场上被当成商品的母女三人,就算真能查到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。说句不好听的,到那时还不知道这母女三人在哪儿,又被倒了几手。”
“......那就是说,你愿意出手帮这忙?”
被周正这么一问,苏洛维琴科是想都不带想地当即一笑。
“不然呢?让我带着我的人,继续留守基地里围着你转圈圈吗?我们可是格鲁乌,是俄联邦武装力量最顶级的战争级特种部队,不是领工资混吃等死的保安队。”
“任务体现价值,战斗证明实力,这一直以来都是格鲁乌的信条之一,从苏联时代至今始终不变。”
“所以,只管派任务吧。就算是杀进某个恐怖头目的窝点去捞人,我们也会搞定。尽全力配合好你完成此次叙利亚之行,就是上级下达给我的命令。”
其实苏洛维琴科还有句话没
说,愿意出手帮周正的忙不止是单纯因为命令。
更因为周正现在要做的事,在价值观和性质上完全能跟自己贴合到一块去,正所谓志同道合,再加上有上级命令可不就水到渠成了吗?
“但——你还没休息呢,这才刚出了一趟任务回来就又——”
“停停停,别说了,你再说我就认为你是瞧不起格鲁乌,瞧不起俄联邦最顶级的特战力量了。我跟你讨论任务简报,可不是为了听你跟我说这些的。”
佯装不悦的苏洛维琴科抬手打断了周正的发言,自始至终也完全不任务两趟任务连轴转,对自己和战士们而言算什么过分的事情,几乎来说就不值一提。
“回来的路上在车上的碎片睡眠对我和我的人来说,足够了。”
“事不宜迟,你赶紧给阿基尔打电话确认相关情况,我去召集人手做行动准备。五分钟后咱俩在这里碰头,有其它问题吗?”
“......”
苏洛维琴科作为执行层的负责人,都把话说到了这一步,周正自然是无话可说地当即点头。
片刻后,等到打理好装备,再度率队而来的苏洛维琴科回到了周正跟前时。
看到的并不是只有周正,还有在周正身边刚说完些什么,此刻正笑脸嘻嘻地望向自己的“弯刀”、
“听说你们又有活儿要干,怎么样?还需要本地人来搭把手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