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疯

发疯

“韩子澄”三字一出, 赵希平与周云惇皆是一怔。

许久未曾听到这个名字,似是想起某些不愉快的事,周云惇神色难看得紧, 剑眉紧蹙, “与韩子澄有什么关系?秋二妹妹是如何识得他的?”

秋水漪将她如何捡到韩子澄, 又如何被恩将仇报一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。

她隐去系统,只说自己无意间发现韩子澄与属下密谈。

“他说什么有我这个替身做掩饰,到时候换成涟莹的衣裳, 划花脸扔到悬崖下,谁也不知死的究竟云安侯府的大姑娘,还是藉藉无名的乡下孤女。”

说到这儿, 秋水漪脸色惨白, 一副怕极了的模样。

咬了咬下唇, 她接着说:“我当时太害怕了。原想趁他不注意逃跑,谁知韩子澄如此警觉, 将我抓了回去,绑在悬崖上。”

秋水漪泪流不止, “原以为必死无疑, 可姐姐那边不知发生了何事, 韩子澄将我丢下, 命他叫做茯苓的女下属将我推下悬崖。”

“幸好一辆马车疾驰而来, 伤了茯苓, 而我也被王爷所救。等醒来时, 便已经在侯府了。”

“后来, 爹娘认回了我, 再后来的事,你们便都知道了。”

“韩丶子丶澄!”

周云惇咬牙, 恨不得啖其血肉,“定是他带走了涟莹!”

赵希平阴沈着脸,面上风雨欲来。

他大步跨来,一把掐住秋水漪侧颈,眸光阴冷得如同藏在深夜里的毒蛇,一不注意便会跃起,狠狠咬在行人光滑的脖子上。

“涟莹失踪了这么久,你们为何不往外递个音信?反而放出似是而非的假消息?是不是你怂恿了侯爷夫妇,故意不让他们去寻涟莹?”

不是,大哥,说你有病你还真有病啊?

秋水漪简直要气笑了。

“赵少卿可曾听见京城中关於我的流言?”

赵希平不解她此问何意,冷声道:“听见了又如何?”

秋水漪眼睫一掀,嗓音柔柔,话里内容却尖锐无比。

“那赵少卿定是不知我母亲因那流言,忧心到每晚需用安神香才能入眠。短短几日的功夫,她便憔悴不已。”

“她对我尚且如此,更别说抚育了十六年的姐姐。”

她微微勾起唇,轻声道:“这世道,对女子终究是薄待的。平时无大事,世人自然对女子多了几分宽容,可一朝出事,他们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话去辱骂女子。”

“姐姐一个大家闺秀,一朝失踪,那些恶心下贱的男人嘴里会吐出什么肮脏的话,会露出什么样的淫/笑,会幻想什么样的场景,身为男人,你们比我清楚。”

“姐姐失踪,母亲本就担忧焦虑,再传出去让别人知晓,流言如浪潮涌向侯府,你让她如何承受得住?”

秋水漪直视赵希平,目光清澈中隐含一丝嘲讽。

“赵少卿话里话外都是爹爹娘亲置姐姐於不顾,你可知她出事后,我娘背地里流了多少泪?爹爹派了无数人出去寻她,直到如今也不曾放弃。”

“我们全家都抱着姐姐平安无事的念头,只希望她回来时,流言蜚语不扰其身,她仍是优雅高贵的侯府贵女。外人只会知晓姐姐一片孝心侍奉外祖母,无人会知她失踪一事。”

“可你们,偏要将事捅出来。”

秋水漪尾音极轻,却如同一柄利剑,狠狠刺在赵希平胸膛,令他脸色瞬间惨白。

秋水漪不想放过他,接着道:“爹娘的一番苦心,终究是被辜负了。”

“呀。”

她忽然轻扯嘴角,道了声歉,“听闻赵少卿一向不受国公爷重视,想必……也无法对父母的拳拳爱护之心感同身受吧?”

少女唇瓣一弯,笑容清丽婉约如芙蕖,带着对他明晃晃的讽刺。

“倒真是可惜。”

赵希平瞳孔中涌现红血丝,修长脖颈上青筋暴露,隐忍到了极点。

拇指落在秋水漪脖子上的刀口上,指下用力,一连串的血珠珍珠般坠地。

很疼。

但看赵希平狂怒不能的模样,又很爽。

秋水漪眸中暗流翻涌,被绑在椅子上的手轻轻一动。

“赵希平!你给本世子松手!”

周云惇气得不清,用力去掰赵希平的手,怒吼道:“秋二妹妹是无辜的!你当真想掐死她不可吗?”

“哐当——”

在周云惇愤怒的吼叫声中,破庙的门被人狠狠踹开。

守在门口的黑衣男人被一脚踹得倒飞出去,摔在赵希平脚下,捂着胸口挣扎起身。

“主子。”

他大喘一口气,跪地不起,“属下不是他的对手。”

所有人被这变故惊到,齐齐望向门口。

赵希平收回手,冷声道:“你是谁?”

门口站着一人。

他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,视线昏暗,看不分明,依稀能看出是个身形颀长的男人。

庙门大开,夜风穿门而过,将来人衣衫吹得在空中翻滚。

他跨入破庙,嗓音润泽如风,“伤了本王的人,你还敢问我是谁?”

这声音……

秋水漪蓦地睁大眼。

庙内残烛孜孜不倦地燃烧自己,为漆黑夜色带来一缕光亮。

朦胧光影中,她看见来人精雕细琢般的五官。

深情桃花目中往日澹澹水波不见踪影,阗溢着幽幽冷光,好似利剑出鞘,令他整个人多了丝冷锐,矜贵而不可攀。

秋水漪微怔。

之前看到的那道背影,当真是沈遇朝?

她立即换做柔弱可欺的表情,含在眼里的泪水骤然决堤,委屈巴巴地唤道:“王爷。”

“他们要害我。”

沈遇朝面上挂笑,对待赵希平的态度几乎称得上和善。

“怎么,赵少卿见了本王,竟不知行礼么?”

赵希平双拳攥紧,面无表情地躬身见礼,“下官,见过王爷。”

沈遇朝不曾喊起,他便维持着弯身的动作,一动不动。

周云惇瞧瞧这个,又瞧瞧那个。

他虽不喜沈遇朝,但自从他和秋水漪定亲后,那份不喜也淡了。

如今沈遇朝现身於此,他不由松了口气,只想早些结束这场闹剧,好去寻他的涟莹。

周云惇上前两步,“你来得正好,快些将秋二妹妹带回去吧,她受了伤,得尽快寻……”

剩下的话哽在喉间。

他看见,沈遇朝张唇,无声说了二字。

废物。

周云惇硬生生停下脚步。

沈遇朝与他擦身而过,夜风冷冽,空中却残存着一缕淡淡的腥味。

周云惇双唇紧抿,转过身,看着沈遇朝走向赵希平。

“你称我王爷,岂会不知她是本王的王妃?”

沈遇朝在赵希平身前站定,感慨一声,“你好大的胆子。”

赵希平面色紧绷,强忍情绪,“王爷恕罪,下官也只是关心则乱。”

“好一个关心则乱。”

沈遇朝颔首,温声而笑,“那本王王妃被绑,关心则乱,还望赵少卿见谅。”

尾音落下,他陡然提腿,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,一脚踹在赵希平膝盖上。

后者疼得发出闷哼,双腿不受控制下弯,“砰”的一声,膝盖结结实实跪了下去。

上半身伏地,以屈辱的姿势趴在沈遇朝脚下。

双手死死抓着地上的稻草,力气大到似乎要将它们揉碎。

“主子!”

那男人语气担忧地唤着赵希平,但他恍若未闻,面色隐忍地爬起,瞳孔渗出红色。

“此事是下官有错在先,王爷要打要罚,赵某认了,何必如此羞辱?”

“羞辱?”

仿佛听到什么笑话,沈遇朝眼尾一扬,嗓音中含着一丝好笑。

未等赵希平回话,沈遇朝揪住他的衣领,单手拖着赵希平前行,姿态随意轻蔑地宛如拖着一条死狗。

走到庙中一根粗壮的柱子前,沈遇朝握着赵希平的后颈,将他的头狠狠砸在木柱上。

语气淡然,“这才叫羞辱。”

赵希平这一撞,白皙的额头瞬间鼓起一个大包,青紫中掺着几缕血丝,显得狼狈不已。

头晕目眩中,他还未开口,沈遇朝已经挟制着他的脖子,继续往柱子上撞去。

“端肃王!”

赵希平喉间发出两声低吼,“我乃朝廷命官,你若杀我,陛下定不会轻饶!”

“哦?”

沈遇朝挑眉,“你尽可试试,陛下会不会因你砍本王的脑袋。”

他擡手,再次将赵希平撞上去,

皮肉撞在木柱上,发出巨大一声响。

赵希平头彻底被撞破,满头鲜血,顺着脸颊淋漓淌下。

他试探着张唇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,目光已然迷离。

“沈遇朝!”

周云惇惊呆了,脸颊因极度震惊,逐渐失去血色。

“你还真想杀了他不成?”

沈遇朝弯唇,如玉莹润的脸上遍布笑意,眼中戾气横生,“有何不可?”

说起端肃王,何人不曾赞一句朗如日月,芝兰玉树。

周云惇虽不待见他,但除去他与秋涟莹的婚约,对他本人并无意见,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?

哪还像世人称赞的清朗君子?

分明是个恶煞。

后心升起一丝凉意,周云惇眼底掠过一丝惧怕,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。

“主子!”

地上的黑衣男人见沈遇朝还想继续,目眦欲裂地扑过去。

未等他触及到沈遇朝的衣角,一道人影忽掠而至,挡住了黑衣人的前路。

尚泽哼了一声,“你还是就在这儿待着吧。”

姗姗来迟的左溢大步跨入,见到完好无损的沈遇朝,他松了口气。

想起被绑架的秋水漪,急忙道:“二姑娘,属下为您松……”

话音停顿,左溢瞳孔惊讶扩张。

几步之外,木椅上空无一人,一指粗的绳子被人随手扔弃,挂在椅背上。

朦胧光影中,少女亭亭而立,身无束缚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