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时栎下葬当天，风急雨骤。
仪式结束，夏如盈在墓园里待了很久。
她眼里只有墓碑上的照片，压根没有注意到站在远处的苏穗芝。
苏穗芝一身黑裙，风雨摇晃着手里的黑伞，也浸湿了她的心，整个人仿佛变得格外沉重。
半个小时后，她转身离开，高跟鞋踏入水坑中，溅起朵朵水花……
苏穗芝特意换了一身装扮，前往“棠”工作室。
进入大门时，夏如棠正好开完会，两人迎面撞见。
夏如棠看了她一眼，明显能感受到那一身肃穆的气息。
“你该不会来叫我去送裴时栎的吧？”
“他今天下葬了。”
苏穗芝平静地回了一句，嗓音像是浸染了雨的雾气似的，有些涩然。
“哦。”
夏如棠没有多少情绪波动，“那你找我有什么事？”
“我就是想让你知道，他在最后的时间里，最常念的名字就是你的。”
苏穗芝顿了顿，“他曾经是个混蛋，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，但在弥留之际，他肯定是真心悔改的，真的知道自己错了。”
在裴时栎半梦半醒的时间里，苏穗芝曾去看望过一次。
正好就听见裴时栎在喊“棠棠”，身旁的医护人员随口提了一句，他天天都在喊。
苏穗芝才知道裴时栎仅存的一丝清明，是为夏如棠而留的。
他一直在等夏如棠来见他最后一面。
苏穗芝想帮他完成这个愿望，可……在她下定决心要联系夏如棠的时候，就看到夏如棠和蔺世霆一同出席晚宴的照片。
她犹豫了，觉得自己不该在夏如棠幸福的时候提这种要求。
没想到，过两天就听到裴时栎走了。
她最终还是没能帮裴时栎完成愿望，就只能将在他走后，将他对夏如棠最后的贪恋说出去。
至少他惦记着夏如棠的这份心，得让夏如棠知道。
“棠棠，我知道你恨他，恨之入骨，但……他已经走了，就让他把一切恩怨都带进坟墓里吧。”
看着苏穗芝真诚的眼睛，夏如棠沉默不语。
听见这种事情，她并没有感动，只觉得可笑。
死了才知道悔改，有什么用？真的是应了那句话——男人只有挂在墙上的时候才是老实的。
不过，人都死了，计较同样没了作用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眼瞧着夏如棠丢下这句话就要走，苏穗芝慌忙喊住她，“棠棠，你就没别的想说了吗？”
夏如棠坦然对上她的视线，“你是想让我感激他要死了还惦记着我吗？”
“……”
苏穗芝哑口无言。
“还是说，他死了，我就该去他的坟前告诉他，我已经原谅他了？”
“穗穗，一切都没意义了。”
夏如棠带着几分无奈，“我跟他早就分开，你知道‘老死不相往来’是什么意思吗？我跟他就是这种情况。”
“他早就娶了妻子，开始了他自己的新生活，是，他最后的结局确实挺让人唏嘘的，但也轮不到我去同情他。”
“你跟我说这些，我反倒是更同情他的前妻纪可清，甚至是那个守着他到死的夏如盈，他到死都看不见身边人对他的好，他落到这种下场，完全是活该。”
“……”
苏穗芝完全没想到这一层，此时听得一愣一愣的，以至于夏如棠走了好一会，她才反应过来。
……
深秋时分，夜色来临得越来越早。
夏如棠下班回家，推开门，饭菜香扑面而来，室内灯火通明，衬得落地窗外的漆黑夜空多了几分温柔。
蔺世霆端着一锅汤走出厨房，将其放到桌上，“回来得刚刚好。”
灯光映衬，男人眉眼柔和，散去平日里的冷厉，笑意在眸底微微荡漾。
夏如棠心动不已，踢掉高跟鞋，光着脚跑向蔺世霆，投进他的怀抱，像极了流浪回来的小猫咪，急需安抚。
蔺世霆轻轻环抱着她，低声问：“怎么了？今天工作不顺利？”
夏如棠摇摇头，“不是。”
“嗯？”
蔺世霆不由得好奇，腾出手抬起她的下巴，“那是因为什么？”
“我抱自己男朋友都需要理由了？”
夏如棠郁闷，“你忙活了这么久，我给你一个拥抱当作奖励，不行吗？”
“那奖励有点太敷衍了。”
话落，蔺世霆低头吻住她的唇，只是浅尝辄止，却是不自觉地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。
夏如棠耳尖染上绯红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，“得寸进尺！”
蔺世霆轻笑，拉过她的手，“来，试试我的手艺，跟在你身边打了这么久的下手，今天算是让你检验一下我的学习成果。”
“好。”
夏如棠入座，拿起筷子随便夹了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，眼睛瞬间亮了。
她知道蔺世霆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，但怎么也没想到……连做饭都能如此有天赋！
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一扇窗？
得益于美食的治愈，今天一整个下午没由来的烦闷心情一扫而空。
吃饱喝足后，蔺世霆也没让她洗碗。
夏如棠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，远远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，不由自主地出神……
直到蔺世霆端着两杯花茶走来，她才回过神，笑着从他手中接过花茶。
蔺世霆顺势坐到她身边，“看了这么久，都在想什么？”
夏如棠莞尔，“被你发现了。”
“你一直盯着，连这我都发现不了，身后得跟着多少条尾巴？哪天被人从背后袭击都不知道凶手……”
不等蔺世霆说完，夏如棠捂住他的嘴。
“你别胡说八道了。”
看见杏眸深处那抹紧张，蔺世霆轻笑，“随便说说而已，别怕。”
“也不是怕……”夏如棠叹了口气，“就是突然觉得人生无常。”
“因为裴时栎？”
蔺世霆单手揽过夏如棠的肩膀，“你放心，我体检很健康，会与你百年好合，白头偕老，你想跑都跑不过我。”
夏如棠没接话，而是低垂着双眸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蔺世霆没问，安静地陪着她。
过了很长一段时间，夏如棠像是暗自下了什么重要决定，抬眸看向蔺世霆。
“蔺先生，要不……我们结婚吧？”
灯光明亮，落进她的眼眸，像极了星河璀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