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辞摇摇头,排除了这个不好的想法,沈庭秋肯定是因为井千源的威胁才合作的。
至于现在……
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,户语势头更甚。
沈庭秋是商人,户语家给他带来了利益,所以他和井千源走得近是应该的。
程辞猛地冒出一个想法,会不会沈庭秋会和井千源他们延长合作,毕竟户语家带来的生意很好。
那么他呢,程辞低头看了看自己。
整个人散发着颓废之气。
程辞垂眸盯着自己捏着薄被的手,他感受到那里发出细微的抖动。
沈庭秋会不要他的吧,他找到了比他更好的。
程辞开始害怕,害怕沈庭秋也会离他而去,就像他的父母,他的师父一样,要抛弃他了,然后他又只有一个人了,在偌大的北京城连个定所都不曾有。
他会漂泊迷茫,他又要重新思考他为什么而活着。
好累,疲惫感瞬间袭来,程辞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。
可是为什么是井千源他们,沈庭秋为什么要和他们扯上关系,都是他的错,他的错,如果不是他,沈庭秋就不会和井千源合作,那么另外两个户语家也不会参与到沈庭秋的生意中。
是他引狼入室,是他帮助了户语的发展,他怎么能怪沈庭秋,明明都是因为他,都是他的错。
他有罪,他愧对戏曲,不但没有发展传统文化,还断送了成长中的生机。
沈庭秋不要他了吧,他好没用的。
井千源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他要被抛下了。
程辞想得很多很多,他发抖得更厉害了。
沈庭秋注意到程辞的不正常。
他蹲下身,把着程辞的肩膀,问:“怎么了”
这一触碰,更加刺激程辞。
程辞猛然尖叫,打掉沈庭秋放在他肩膀的手,大声喊道:“别碰我。”
躺椅摇晃,沈庭秋怕程辞摔倒,没有一下离开,距离程辞还是很近。
沈庭秋迟疑了一会,站起身,表情严肃了几分。
从他回来至刚才,程辞都很抵触他的触摸。
沈庭秋冷冷地问:“你是嫌我脏吗?”
沈庭秋的影子盖在程辞身上,程辞眼神涣散,喃喃道:“脏”
程辞骤然擡头,质问沈庭秋:“那我问你,是因为井千源拿我来威胁你合作,还是你和他之前就有合作意向”
程辞的脸上有认真,有固执,有纠结,也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懑。
沈庭秋显然没想过程辞会意识到这件事,眼里闪过一丝意外。
对于与户语合作的事虽然说是由井千源提起的,但是没有人可以威胁他,只有他愿不愿意合作。
井千源第一次来找他时,他就有那个打算了。
程辞没说错。
在程辞看来,沈庭秋的沉默就代表了默认。
程辞轻笑了一声,在这空阒的房间里,这讽刺的声响很突兀。
他是在嘲弄自己。
他还一直内疚,认为都是自己的错,结果呢……
大错特错。
他有多重要,值得沈庭秋为他做那些。
是他太自作多情。
“耍我很好玩吗?”程辞哂笑道,“沈庭秋。”
“我没有耍你。”这个问题沈庭秋回答了。
他那样做有他的原因。
“那你给我解释为什么啊?”程辞离开椅子,有些激动道。
“要我解释什么?”沈庭秋问。
解释他为什么和井千源合作?为什么要捧户语,助人发展?让那两个恶劣的户语人进入望天茶楼?还是他为什么要和井千源走得那样近?
说实话程辞也不知道他需要的解释是什么,他可能只想沈庭秋说点话抚平他动荡不安的心脏。
片刻后。程辞忽然问:“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?”
他与沈庭秋对视着。
他水波粼粼的眼眸中充盈了探究,仿佛想从沈庭秋眼里寻找答案。
沈庭秋想让他好好努力,将戏曲发展,凭自己的本事压住户语的势头,这样面对嚣张的户语家,整个戏曲才更有底气,面对大众也才更有说服力。
可是他太颓废了,阴郁与不自信占据了他的世界。
程辞觉得自己与井千源他们对比起来,沈庭秋应该是对他失望的。
沈庭秋知道程辞问的是什么,他说:“没有。”
然后,沈庭秋转身坐在程辞写本子那边。
桌上程辞的扇子压着白纸,怕它乱飞。桌上还有个复古小钟,上面的时间显示十一点半多,要不了一会就会抵达十二点。
沈庭秋这两个字的回答并不能消磨掉程辞的多想。
因为程辞自己已经否定了自己,对自我失望透顶,所以沈庭秋简单的话并不能让他重拾信心。
沈庭秋太平静了,这是程辞难以接受的,程辞总有种要被抛下的感受。
沈庭秋平淡的反应会让他觉得自己被厌倦,他和沈庭秋的关系也要到头了。
程辞走过去,商量说,语气暗含乞求:“你不要和他们合作好不好。”
沈庭秋看向程辞,看着一如初见时的双瞳剪水。他还是那句话:“我是商人。”
程辞想沈庭秋应该是理解他的意思的。
生意就不能排在第二位吗?挣钱的方法那么多,为什么偏偏要扶持户语呢。
即使不同戏班子合作,也可以换个其他的,怎么就选中了户语。
沈庭秋看不出事情的严重性吗?
不单单因为户语人同他们的家国仇恨,还有文化入侵的可怕性。
沈庭秋不是有目共睹吗?
程辞开门见山地说:“和戏班子合作不挣钱你可以不合作了,我们的关系也可以终止,那样你与谁合作我也没有资格说什么。”
不,就现在来说,他也没有资格对沈庭秋的决定指手画脚。
程辞带着失落,像是说给自己听:“也对,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资格说什么。”
“我什么时候是因为挣钱与否才与你合作。”沈庭秋说。
沈庭秋与程辞的合作根本不是因为戏班子,而只有程辞这唯一一个原因而已。
对于情绪敏感的程辞来说,他可能又多想而导致误解了。
原来如果不是因为他当初的请求,沈庭秋根本就不会和这戏曲合作。
但沈庭秋面对井千源,却爽快的合作了。
面对这种落差,程辞心里很不是滋味。那不仅仅是技不如人的落差感,还有种对人们文化不自信的可悲。
“所以你与井千源合作就是因为他能给你带来利益。”程辞悲伤地问,“你也认为我根本就比不上井千源,对吗?”
程辞心里有种因气愤与无助而生出的难受。
下意识的话总能提现心里的意思,沈庭秋无意间拿戏曲和户语做了比较,对于投资的话,商人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。
程辞又不能去责备商人应该选择自己,那样太道德绑架了。
这无疑是个大难题——传承和利益的选择。
所以程辞只能怪自己没将戏曲表演好,如果他表演得好,就不会门庭冷落,也不会不被商人选择。
“我没那个意思。”沈庭秋皱了皱眉头,他知道程辞想偏了,他耐着性子道:“你们之间不存在比较。”
在沈庭秋看来这根本没有可比性,二人的性质都不一样。
“那你和他们断开合作吧。”程辞商量说,“行吗?”
程辞最近总是给人一种浑身苦涩的感觉,看起来阴郁沉沉。
“不是和你说过了吗?一年时间。”沈庭秋说。
一年不算多久,可是对于程辞来说却无比漫长,光是最近一段时间他便觉得度日如年。
“可是……”程辞眉头皱巴巴,凄苦从中生。
“我不想言而无信。”沈庭秋打断了程辞,继续说道,“我印象里的程辞温雅有礼,也不会失信于人。”
他那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,程辞只需相信他就好。
程辞哑然。
时钟不停地转动,像是永远不会疲倦。
“那我现在蛮横无理,失信于人了吗?”程辞反问。
沈庭秋耐心有些磨损,夜已深沉,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问题上。
看样子程辞在短暂的时间里也跳不出思想狭隘这个圈子。
“你可以放宽一下你的思想,就是合作一下,没什么的,你不用太过带着批判的眼光看待。”沈庭秋面对着程辞,抱了抱他,“那样太累了,阿辞。”
初秋的晚风不似过去的闷热,带着凉意,吹进屋里,将折扇压着的纸张卷得哐哐作响。
沈庭秋身体的温热透过衣料传递到他身上,程辞汲取着。
沈庭秋其实说得并非无道理,可是程辞现在的心理状态并不是很好,本就敏感的性子,现在更是变化莫测,和与沈庭秋初识时的他相比大相径庭。
程辞将事情的结果想得很坏,同时他也会将人想得很坏,如今这个固执多疑的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观念里,显然听不进去任何充满不确定性的话语。
换个角度来想,结合当下的情况,程辞的担忧又不是一种多虑。
“在我看来,你的做法和卖国贼没什么区别!”程辞寡淡地说。
程辞任由沈庭秋揽着他,他双手垂放在腿边,用力地掐着裤腿,他遏制住想要回抱沈庭秋的欲望。
沈庭秋闻言,出现一丝惊愕,但很快他就掩去了这块情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