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庭秋行事自有分寸,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沈庭秋口中的努力,世事无常,他需尽心尽力。
外出闯荡一圈之后,程辞更是明白初心可贵。
——
窗外电闪雷鸣,雨越下越大,哗哗的声响。
雨水打在窗户上,就像脸上的不断流下的泪,划出一条条痕迹。
电视里播放着警告,像是末日里准备好逃亡的预兆。
庭芳看着视频里的自己,露出一丝笑,他轻笑。
原来那晚他的直觉并未出错,关少卿怎么会再次触碰他呢,明明他是那么的肮脏。
庭芳看着视频里迷离的自己。
白色绸缎的睡衣落在他身上,抵不住妄念。
视频里那两个男人的脸被遮住了,但是庭芳还是认得出,那是地狱里吃肉的恶魔。
庭芳想,他怕是永远不会明白关少卿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,单单是为了生意吗?可是他需要用这样送人上床的手段,即使用这样的方式可以省很多力气去谈成生意,可是怎么就不能对他明说呢?他不会不愿的。
雨水打在玻璃上,犹如庭芳的满脸清泪。
庭芳打开窗,猛烈的风卷着雨鞭打着他,然后袭进了他所谓的家。
窗台上有了一片白色花瓣,不知是什么花,是白日里的梨花,还是夜里的海棠。
但庭芳已知它必然成了残花。
花瓣沾满水珠,它在哭泣,就和他一样,残花也有眼泪,可是关少卿却不知道。
这世间没有人知道他也会流泪,因为这世间没人爱他。
卧室里的窗户可以打开,庭芳却不愿意跳下去,他其实拥有过无数跳跃的机会,就像现在。
但是他总是对这个世界有丝眷恋,他知道他死后的那个世界没有关少卿,这个曾经给予过半分温暖的男人,在他的青春里留下足迹的男人。
庭芳不愿留有遗憾,也不舍得。
关少卿有什么呢?庭芳不知道。但他总是孤独的,庭芳时常想,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是真心爱他,他除了他,便什么都没有了。
不然他怎么不回家,总来找他。
爱固然会使他心残身消,他还是那样的心甘情愿。
庭芳笑,笑自己是这个时代的王宝钏。
十四岁那年的春天,他遇见了他,认定他为他的夫,那么死亡降临前的今生他都是他的夫啊。
窗户只有上方的两扇可以打开,隔着窗棂,下面的玻璃完全封死了。
庭芳勾着腰去捡那片残花,雨水拍打他的脸颊,湿了他的脸,他的发,他的衣裳。
外面闪过一道银蓝雷电,震耳欲聋,照亮了遥远的天际,也照亮屋内的一切。
电光闪过关少卿的脸,他就在这庭芳将死时进入屋内。
庭芳伸长手,指尖用力地去夹住那花瓣。鬼使神差的,他越来越往外,楼下的大道车流不息,晃花了他的眼。
暴风雨里,他像树上的花摇摇欲坠。
关少卿快步上前,拉下了庭芳,那电闪雷鸣才刚刚消散。
庭芳无力跌坐在地上,雨水从他长发上滴答落在地板上,一大片的白色长发贴在身上,还有一段垂落在地。
关少卿关上窗,那风吹雨打顿时被隔绝在外。
他逆着光居高临下,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他。
俄而,关少卿蹲下身体,将清冷洁白的人框入怀中。
“我没想死。”庭芳靠在关少卿坚实温暖的臂弯,挨着他的胸膛,可是他听不见他的心跳,他喃喃道,“我只是想捡那朵花。”
关少卿擡眸,那哪里是一朵花,那分明只是一片花瓣。
它正在被风席卷,被雨捶打。
“我只想捡它。”庭芳再次说道。
关少卿低头看着怀中的人,身上的冰凉染到了他身上,他擡手摸了摸滴水的长发,又抚上了脸颊,冰凉的皮肤上,有温暖的液体落到了他的指尖上。
关少卿下颌抵上庭芳的额头,他紧挨着他,无情的神色有了破裂的痕迹。
——
天很快就黑了,庭芳刚洗完澡。
那时,关少卿吩咐宋秘书送来了一枝梨花。
庭芳坐在客厅里看着插在花瓶里的花,清澈的水喂养着它。
他擡手擦过柔软的花瓣,视线落在洁白的花朵上,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,眸光晦暗不明。
过了许久许久,外面风雨早歇,空气清新。一片宁静,只是偶有一两声鸣笛。
庭芳走进卧室,挑选了一根白色发带,他走到书房门口,然后用它缠绕住自己的眼睛。
他敲响了门。
“进。”里面传来低沉的男声。
庭芳摸索着走入关少卿的眼中。
关少卿看到这样的庭芳愣了愣,庭芳的长发变为干燥,软软地垂落在胸前。
看着那长发,关少卿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受,于是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,总认为自己理应想起什么,但是脑海里的东西太多,他无法捕捉。
庭芳依旧是一身洁白的男人,无论被染得多脏,他还是如此洁白。
书房里,庭芳上前迈了两步,问关少卿:“这样的我你熟悉吗?”
关少卿以为他在问,他是否记得那个盖住他眼眸被人强迫的晚夜。
然而庭芳说的却不是这个,他说的是关少卿已经遗忘的他的怀念——他们的初见。
庭芳不知关少卿是否有过一丝熟悉,想起少年时期他同他有过一面。
他的声音,他的长发,他的生命,皆是留作当时的纪念。
朦胧的书房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,将庭芳的身影都弄得模糊了。然,衣裳上的银色|图案却流光溢彩。
可能关少卿是真的想不起了,他绕过桌子来到他身边,为他解开了发带。
这个男人无法理解庭芳所想的。
发巾取下,庭芳恢复了视线,他短暂地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。才困在黑暗中片刻,他便连微弱的光都无法适应。
庭芳还没有反应过来。
关少卿站在庭芳的跟前,高大的身影就像巨大的牢笼将人笼罩其中。
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,庭芳那苍白冷淡变得温暖柔和。
一场久别重逢的戏码悄然在书房中上演。
关少卿骤然同他接触,庭芳有些吃惊,因为关少卿在那两个户语人对他做的滔天恶行后,就没有真实地与他在一起过。
这是在那些不堪入眼的事情发生后,关少卿第一次如此亲近他。
庭芳那白色的长发散开着,冰凉的触感,仿佛蛇一般的攀附,时而又流露出缱绻之意,就像一个从前世而来的痴情种。
手臂上的头发的扫过让关少卿分心,他低头扫了一眼,又是那种感觉。
他想不起那个熟悉感从何而来。
同时他觉得沉闷闷的,心里仿佛被石头堵塞着。
关少卿皱了皱眉头。
庭芳眼底生出痛苦的情绪,他用那种眼神遥望着关少卿。
想让关少卿从中窥探到他们之间的熟悉,难道真的认不出来了吗,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吗?
他和少时没有什么变化,他的长发,他的声音,都还和过去一样。
书房的窗户没关,纸张发出被翻阅的声响,纸张不算粗糙,发出的声音却很响亮。
庭芳他好不容易清晰的视线又开始模糊起来。
直视的灯光晃眼,庭芳无法接受,那光芒使得他眼泪流出。
毕竟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敏感脆弱。
这是白化病人的弱点,这是他通过地狱之门来到这个世界的代价。
关少卿扫视过那盏直射庭芳的灯,不由得蹙起了眉头。
关少卿知道他的眼睛不能受到光芒的浸染。
那双青灰色的眼眸就想一池清谈,因为微风四起,荡起了涟漪。
空气里纸张与纸张又开始摩擦出声,庭芳身后的纸张被风卷到了眼前。
庭芳垂眸,桌上的文件正在摇晃,上面一个个黑色小字像是复活了一般。
时钟不断行走,长针转了很多圈,文件被翻了一次又一次……
水珠恰好洇染了那刚硬字迹。
关少卿三个字墨迹被晕染开来,像发散的树木枝芽。
那块地也仿佛流满了泪。
书桌下的抽屉没有关严实,庭芳在那里看见了程辞和程烨的名字。
庭芳一惊,关少卿调查程家干什么?
昏黄的空间里纸张翻阅的声音也骤然停止。
庭芳心里生出恐惧,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深沉得可怕。
据他观察,程辞与关少卿并没有什么交集,甚至来说,在他与关少卿一起之前,程辞连认识关少卿都不曾。
但很快庭芳无法再去思考那些东西,他的身心都被关少卿拉了回来。
一场纠葛结束,已经夜深了。
半夜,庭芳轻轻掀开被子,偷偷起身。
今晚,关少卿住在这里。
庭芳下床,光脚踩在地板上,没有穿鞋是怕发出声响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穿上的关少卿。关少卿闭上眼睛的时候还是那样冷峻硬朗,但是少了很多生人勿近的气息。
他悄悄地打开门,又轻轻地关上,待房门完全闭合的细微声音响起时,关少卿才睁开眼睛。
庭芳走进书房,关少卿的文件还摆放在桌面上,有些甚至躺到了地上,灯光里,纸面上还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印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