逢清 作品

第四章 酒宴初闻庭芳事

第四章 酒宴初闻庭芳事

程辞思索时总爱两指捏着扇子尾巴,将闭合的扇叶滑过虎口搭在手腕上,一擡一晃,动作格外娇俏,惹得沈庭秋总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在他身上。

笑容亦是那般温柔,一双桃花眼勾人得不得了,程辞正要说些什么,沈庭秋就以来到他面前,嘴唇若即若离,气息相互交融。

狭隘的角落,光从小小的窗户撒进,磨砂的玻璃窗模糊了光。

光线黯淡。

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正在与他接吻。

结实的背脊将衣衫撑出了轮廓,将人压在墙边,就像一座神秘的大山。

他冷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男人的肩膀,慢慢缠上男人勾着的脖颈。

手里的白色折扇从背上滑落。

两人长腿交错,西装裤互相摩擦,生出细微电流。

沈庭秋推开旁边的房门,两人磕磕绊绊进去。

进去程辞才明了,这间屋子原来是沈庭秋的私人地方。

沈庭秋被程辞推搡着跌坐在沙发上,程辞走了两步,跨坐在他的腿上。

沈庭秋看着程辞放肆的动作,说道:“程老板真令人刮目相看。”

程辞眉梢微挑,与平时相比,反差是挺大的。

他摸上那棱角分明的脸庞,盯上沈庭秋的唇。

这唇薄了一些,看样子应是一个好聚好散的人,不太重于感情。

程辞是越看越满意。

他慢慢俯身,眼看着贴上嘴唇。

沈庭秋都做好了亲热的准备,却被程辞的另一番动作给意外到了。

程辞偏离了春日暧昧的行道,拿走旁边茶几上的扇子后迅速起身,待沈庭秋反应过来时,程辞已到一旁整理起衣服上的折痕了。

怀里瞬间一空,沈庭秋笑了笑,他独坐在沙发上,整个人慵懒优雅。

那扇子他还时常把玩,当时恰好有事处理,便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。

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程辞捡了回去。

程辞发现折扇上的黑色线条,打开折扇,发现其中一面写上了‘秋辞’两字。

看着这字体,他不知怎么地生出一股伤感来。

秋辞——秋天的辞别。

其实不过就是两个人的名字而已。

“程老板觉得我这两个字写得怎么样?”沈庭秋离开沙发。

“坚韧有力。”程辞是这样评价的。

沈庭秋写得也的确是好。

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,年纪轻轻会书法的话,在应酬的场合很加分。

“程老板想来唱戏吗?我这茶楼刚好缺个戏台子。”沈庭秋说。

程辞合上扇面,看向沈庭秋,知道对面那人不是在开玩笑。

他其实不想欠别人多少,尤其是让他感兴趣的人。

一旦利益掺杂,将来两人脱身时难免会有些麻烦。

如果接受沈庭秋的帮助,两人再发生点什么,他总有一种卖身的错觉。

程辞稍稍偏头,用那双桃花眼睨着他,笑了一下:“必须先给你唱一出吗?”

沈庭秋喉结滚动:“那倒不用,欠着也可以。”

程辞快步上前,贴上沈庭秋,因为离得太近,他清晰地感受到沈庭秋胸膛的起伏,还闻到身上那淡淡的烟味。

他擡头望着沈庭秋,歪了歪头。

细长又浓密的睫毛,像是故意画出了眼线,衬得眼睛愈发灵动。

“欠多久都行吗?”程辞问。

沈庭秋垂眸,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,点点头,笑得有些宠溺:“多久都行,程老板说了算。”

“这么信任我,不怕我一唱戏,你这茶楼的客人嫌弃聒噪,一个个走了。”程辞说。

毕竟这茶楼主打的一个清幽,要是来些咿咿呀呀,喜欢安静的客人难免不适应,觉得坏了自己的雅趣。

说不准以后就不来了。

沈庭秋不太在意,生意的好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,况且他不认为程辞的本事会让客人流失。

“程老板对自己魅力应该是有所不知。”沈庭秋说。

他接着寻问程辞意向如何。

“可以。”程辞必须得答应了,这算是最后的机会。

他可没有本事去找个比这茶楼更好的地方。

这茶楼处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地界,还有这自带的名气,怎么说都是最好的选择。

两人大概商量了一番,就结束了谈话。

程辞离开后,沈庭秋也没有继续呆在茶楼,拿上外套,去处理其他的事情。

沈庭秋没有外表那般云淡风轻,他很忙,父亲突然的去世导致集团内部一团乱麻,他刚接手公司,事务堆积如山,同时还需要提防着那些贼心不死的人。

所以今天,那所谓的过时未婚妻找上门求帮助的时候,沈庭秋才会那样烦躁。

靠山吃山,要打野食就要付出代价。

自己当初不顾家族利益与人私奔,现在还指望他回头伸出援手吗?

真拿他沈庭秋当个笑话了。

当天一点,宴会大厅,灯光璀璨,流光的华服不停穿梭。

沈庭秋看了一眼秘书发来的消息。

秘书说王总透露,他认识的京剧大家在饭局上说约了程辞下午在茶楼见面。

沈庭秋眯了眯眼,收起手机,转身从阳台回到宴会厅。

“少卿。”沈庭秋端着酒杯走向正与人交谈的男人。

对面那人身穿纯黑的西服,却难以掩盖身体的健硕。

身高腿长,站姿如松般坚挺,皮肤似蜜,过度禁欲。落在女人眼里,便成了性感与诱惑的存在,可以引发次次山洪,让人觉得飞蛾扑火又如何。

三十岁的男人多金且帅气,家族显赫,在上流社会里洁身自好,无一丑闻。

多的人对他趋之如骛。

关少卿对着刚与之交谈的人颔首,之后看向沈庭秋。

沈庭秋说道:“我还有事,就先走了。”

“急事吗?”关少卿问。他嗓音低沉,暗含厚重的威慑。

关少卿,四大家族之首的关家掌权人,与沈庭秋是多年好友,比沈庭秋大一岁,性子和行事风格都很沉稳。

深入了解之后,才知道这人多么可怕,表象终究是表象,内在的狠辣才是王道。

说的也是,一个二十一岁就撑起商业帝国的男人哪有那么简单。

两人是一起来参加这场宴会的,关少卿也意在展示自己和沈庭秋的关系,帮助沈庭秋更好赢得董事会上的话语权。所以才多问了一句沈庭秋是不是有急事。

“没什么事。”沈庭秋顿了顿,又补充了一句,“私事。”

关少卿也没多问,只是点点头,然后离场去了趟卫生间。

当他返回大厅时,透过窗户望了望天空。

外面的天色黯淡,像是要暴风雨要来临一般,阴沉沉的,愈发突显了大厅灯光的耀眼。

然而比这绚丽灯光更为夺目的是一个男人,一个拥有一头白色长发的美人。

一瞬间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

白发及腰,被墨绿的发带一圈圈缠绕,皮肤苍白得过于病态,一眼瞧去感觉不似正常人。

身姿挺拔却也消瘦,身着青色交领长衫,一看去犹如汝窑。

颇有一支净瓶身在山坡的孤石上,望晨光熹微,赏月牙如鈎,观星辰稀疏的味道。

随着那人的回身,关少卿彻底看清了他的面容。

那人眉眼清淡,低垂的眼眸彰显出整个人的落寞。

嘴唇单薄绯红,他擡眸,眼角如鈎,瞳孔亦是特殊,青色的边缘,往里带着灰棕。

擡手间,露出一截手腕,皮肤单薄,细细的脉络布得清晰,青白得似江南的烟雨天,想来那肌肤也是如玉般光滑。

不经意间,二人目光相对,这便是关少卿与庭芳的第一次见面。

隔着来来往往的人,庭芳的视线在关少卿身上稍作停留,继而侧身,眼眸看向他处。

白皙的手臂挽着一个中年男人,男人与人谈笑,清冷的他站在身旁不言不语,像是充当着花瓶。

周遭有人疑惑:“那不是庭芳吗?”

这是关少卿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。

庭芳。

“他又换男人了?”其中一位太太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庭芳。

“真不知道现在的男人怎么了,放着好好的女人不爱,偏偏喜欢这种不伦不类的男人。”

“早换了,就前几天,我还看见肖总带着他打高尔夫。”

“真不辜负他妈的美貌,活生生的一个美人,只可惜走的路太脏。”有人惋惜道。

“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做妓,庭晚吟肯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吧。”一位官太太嗤笑道。

庭芳的生母叫庭晚吟,庭家虽是小户,可这女儿生得实在是美艳,如同妲己。

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,当年在这圈子里的男人多为她折服。

庭晚吟十七岁与表兄顾留芳尝禁果,十八岁生下一子。因为近亲相结,这産物生来雪白,从小被众人厌恶,视为怪物存在。

庭芳今年二十四岁,这二十四年的心酸也只有他一人才能体会。

“这庭芳怎么跟着母亲姓?”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偷偷地瞥过庭芳,心里感叹这人真是美得惊心动魄,别说男人为他倾倒,就是她也忍不住窥探几眼的。

“因为他父亲不认他,当年的庭家爷子到底念及是自己的女儿生的,便让他跟着姓‘庭。这算是恩赐了,他母亲可是厌弃他不得了,说厌弃都简单了,应该是恶心吧,毕竟是与自己哥哥生的。”官太太旁边的夫人讽刺道。

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厌弃,受尽众人异样的眼光,想来这些年过得很苦吧。

很多人第一眼都会惊奇这男人独特,留长发不说,还浸染成白色,最后没想到竟是天生的。 原来是白化病啊。

“这丑闻当年可是震惊了整个圈子。”

“哎,其实这孩子好好做人,过个小日子也不是不好,偏偏不学好,学着他母亲勾三搭四,一心想步入上流的圈子。”官太太抚摸着华贵的披肩,感叹道,“当年庭晚吟多么不安分,生下孩子后又勾引了当初的程家独子,最后她当了程太太,真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,这庭家一夜之间也从底层跃进了中层。”

“可惜好景不长,这程家没多久也落败了,说来这庭晚吟还真是晦气。”夫人语气里充斥着幸灾乐祸。

她当然怨恨这庭晚吟,因为她的丈夫也曾为这庭晚吟的美貌折腰。

“说着这程烨,不得不惋惜那关家大小姐,关家和程家结亲那是强强联合,理所应当的事,关知念和程烨多般配啊,二人门当户对,就当大家以为两人会结婚时,偏偏杀出来了一个庭晚吟。”这官太太至今想不通,“这庭晚吟除了美,还有哪点好,人家关家大小姐哪里比不上,关家大小姐也是出了名的美人,身世好,人也优秀,可这程烨偏偏看不见,选了那生性浪荡的庭晚吟。”

“这关知念也是傻,人家瞧不上她,她还偏偏赶上去让人羞辱,最后呢,落得个什么下场。”夫人叹了一口气,“香消玉殒啊。”

“听说这关知念死状凄惨,也不知是不是真的?”有人问。

官太太告诉她:“我老公当年负责这个案子,我也是无意间听见了一点点,死状是挺吓人的。”

“凶手找到了吗?”

“这我就不知道了。”官太太也不敢说太多,怕惹祸上身,毕竟这关家自始至今没有人敢得罪。

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,夫人看向对面的庭芳,转移话题道:“肖总这样光明正大地带人来参加宴会,肖太太不生气吗?”

“换作以前,这肖太太肯定是不能忍受的,可是这些年肖太太身体大不如前了,又没个孩子,娘家的力量也越来越弱,哪还敢说什么。”官太太说,“男人总是忍不住偷吃的,这女人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”

站在餐桌后的关少卿被香槟塔遮挡,他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地听完了这场对话。

面色平常,波澜不惊,可是手中捏紧的酒杯却出卖了他。

关少卿的视线落在侧对着他的庭芳身上,眼里流露的情绪不明。

禁欲的气息弥漫,棱角分明的脸带着不容忽视的震慑。

他将酒杯轻轻放下,面无表情地离开八卦现场。

庭芳馀光捕捉到那人,轻轻侧眸,只是看见男人离去的高大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