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场的晨雾还未散尽,叶阳已站在点将台中央。
青铜虎符在他腰间撞出清响,目光扫过台下十二国将领——廉颇抚着花白胡须叩剑,乐毅的玄色披风被风卷起半角,连素来沉稳的楚将项燕都攥紧了腰间玉珏。
"今日召诸位来,是要做件开天辟地的事。"叶阳抬手,案上羊皮地图"唰"地展开,指尖重重压在函谷关位置,"合纵联军分三路:赵魏联军攻函谷,韩楚联军袭武关,代北骑军直插晋阳西线。"他转向廉颇,"老将军率燕军主力,随我走崤山古道。"
廉颇的豹眼骤然瞪圆:"直扑咸阳?"
"不错。"叶阳指节叩在地图上,震得朱砂标记簌簌落,"秦军以为我们会像从前那样逐城争夺,可他们忘了——"他忽然笑了,眼底有星火明灭,"燕军要的不是关隘,是咸阳的王旗。"
乐毅突然按住剑柄起身:"太子可知,这条道上有多少秦军伏兵?"
"所以才要分三路。"叶阳抽出腰间匕首,在地图上划出三条红线,"函谷吃紧,王翦必调渭水弩阵增援;武关告急,蒙恬的铁骑得往南赶;晋阳若失,王贲的西线军要回防。"他的匕首尖停在咸阳东郊,"等他们把兵力撒成筛子,我们——"
"就从筛眼里钻进去。"廉颇突然大笑,震得铠甲上的铜钉乱响,"好小子!
当年乐毅伐齐也没这么狠的招!"
将领们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。
叶阳望着台下发亮的眼睛,喉结动了动——前世他在历史书里看惯了"合纵连横"四个字,直到此刻才明白,所谓大势,原是握在这些愿意把命压上的人手里。
"末将愿为前驱!"项燕率先抱拳,青铜甲胄在晨风中铿锵作响。
"末将听候调遣!"
"某带三千死士探路!"
声浪撞在校场的夯土墙上,惊飞了几尾麻雀。
叶阳望着漫天扑棱的灰影,伸手按住胸口——那里还揣着林婉今早塞给他的平安符,绣着并蒂莲的红绸子被体温焐得发烫。
"散将!"他振臂一呼,虎符坠子在阳光下划出金弧,"三日后,各军按部署开拔!"
...
蓟城的"六国文教院"比往日更热闹。
林婉踩着青石板进门时,廊下的铜鹤香炉正飘出沉水香,二十余国的学者挤在堂前,连廊柱上都攀着几个年轻士子。
"诸位静一静!"她扶着案几站定,广袖垂落,露出腕间那串叶阳亲手串的檀木珠。
堂内渐渐静了,只余檐角铜铃轻响。
林婉展开一卷明黄帛书,朱红的"齐侯之玺"在阳光下刺眼:"昨日正午,齐王建正式递来降书。"
嗡——
议论声炸成一片。
鲁国博士捋着白须颤声:"田单不是...不是勾结秦..."
"田单已被齐王建废相。"林婉指尖划过帛书上的墨迹,"这是齐宫刚送来的抄本,诸位可传看。"她将帛书递给身侧的稷下学宫祭酒,又道,"合纵不是某一国的事,是天下人的事。"
堂下突然有人高喊:"那秦国呢?
燕太子要打到咸阳去,可会屠城?"
林婉抬头,看见提问的是个穿葛衣的魏国书生,眉峰紧蹙。
她想起叶阳昨日在军帐里说的话:"得让天下人知道,我们要的不是杀嬴政,是换个活法。"
"秦军攻赵时,长平坑了四十万降卒。"她的声音突然低了,像春夜沾露的琴弦,"可燕军入齐,即墨百姓主动送粮;赵军过韩,老卒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伤兵。"她举起那串檀木珠,"太子说,这仗要打出个不屠城、不杀俘、不掠民的规矩。"
堂内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在铜盘里的轻响。
魏国书生突然跪下来:"在下愿随夫人去韩地,策动义兵!"
林婉弯腰扶他起来,袖中密信被攥得发皱——那是叶阳临行前写的:"韩地多旧贵族,可用复韩名号。"她望着书生发亮的眼睛,轻声道:"你叫什么名字?"
"陈余,魏人。"
"陈公子。"林婉从鬓间取下银簪,塞到他手里,"见着韩地义首,就说这是燕太子妃的信物。"她转身对身后的影卫使了个眼色,"带陈公子去后堂,取三套秦卒甲胄。"
渭水的夜比叶阳想象中更冷。
他蹲在滩头,裤脚已经浸了半湿,指尖捻起一把河沙——粗粝,带着石子的棱角,和前世地理课上的"渭河中下游浅滩"描述分毫不差。
"太子,再往前半里就是秦军主防线。"乐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玄色披风裹着夜露,"探马回报,对岸有五处弩阵,每阵三百连弩。"
叶阳望着对岸忽明忽暗的火把,嘴角勾起半分冷笑。
前世读《史记》时总觉得"地理"二字太轻,此刻踩着冰凉的河水才懂——那些写在竹简上的"水深丈余滩涂十里",原是能要人命的刀。
"传令下去。"他扯下外袍系在腰间,"脱甲轻装,马嘴裹布。"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千精骑,月光在他们的剑刃上流淌,"过了河,谁都不许出声。"
水面溅起细碎的浪花。
当第一匹战马踏上南岸时,叶阳听见自己的心跳声——像战鼓,像擂在青铜鼎上的闷响。
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,那是林婉用陪嫁的和田玉打的,柄上刻着"破秦"二字。
变故发生在寅时三刻。
前方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,接着是一声压抑的闷哼。
叶阳猛地勒住马,看见左侧芦苇丛里窜出几个黑影——秦军的夜巡队!
"放箭!"
几乎是本能反应,叶阳抽出匕首掷向最前面的秦卒。
月光下,那柄玉匕首划出冷光,精准扎进对方咽喉。
与此同时,燕军的短弩齐发,芦苇丛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闷叫。
"撤!"带队的秦卒头目转身要跑,却被乐毅的长戟挑翻。
叶阳翻身下马,踩着秦卒的胸口扯下他的令牌——上刻"左卫都尉",还带着体温。
"不对劲。"乐毅蹲下身,指尖抹过秦卒甲叶的接口,"这些人甲胄是新造的,连磨损都没有。"
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想起三日前截获的秦军密报:"王上急召蒙恬回咸阳,西线防务暂交裨将李信。"原来嬴政竟在战事爆发前调换了将领!
"加速推进!"他翻身上马,剑指东方,"趁他们指挥没理顺,直扑咸阳东门!"
咸阳东门的夯土墙上,火把将"秦"字大旗照得血红。
叶阳勒住马,望着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弩手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"太子!"影卫头目翻身下马,玄色劲装染着血,"探得秦军内情:嬴政三日前以通敌罪杀了前左庶长,换自己的亲卫统领接管城防。"他从怀中掏出染血的竹简,"这是新统领给王贲的求援信,墨迹未干。"
叶阳展开竹简,烛火在他眼底跳动。
信上的字迹歪斜,满是"末将不知如何调兵恳请速派援军"的慌乱。
他突然笑了,笑声混着夜风撞在城墙上:"原来嬴政也怕,怕他的将军们像田单那样反水。"
"报——城下来了个秦官!"
叶阳转头,看见吊桥缓缓放下,一个穿皂色官服的中年人跌跌撞撞跑来,腰间的鱼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他跪在马前,额头抵着泥土:"小人是前廷尉李斯的属吏,愿献咸阳宫密道图!"
叶阳盯着他颤抖的后背,伸手接过那卷帛书。
展开的瞬间,熟悉的咸阳宫布局在眼前铺陈——连御花园的假山水路都标得清清楚楚。
他的拇指摩挲着帛书边缘的折痕,那里有几道浅浅的指甲印,像是被反复攥过。
"为什么帮我?"
"李斯大人被逐时,曾说天下不该姓嬴。"中年人抬头,眼里有泪光闪动,"小人等这一天,等了三年。"
叶阳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,将帛书小心收进怀里。
远处传来晨钟,咸阳城的炊烟正从青灰色的瓦顶升起。
他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,对乐毅道:"传令下去,暂缓攻城。"
乐毅挑眉:"太子?"
"有些事,得亲手了。"叶阳拨转马头,望着城楼上晃动的火把,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,"嬴政不是爱猜吗?
那就让他猜猜——"他的声音裹在风里,散向渐亮的天空,"今夜谁会睡不安稳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