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6章 一朵花22

宋大头笃定,这人能干出跟踪自己的事,就能干出半夜偷袭的事。

明月楼云奴从高台滚落的头颅,仿佛还在眼前滚动。

宋大头突然意识到,春风楼似乎与明月楼没什么区别,都是一样的境遇。

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,只记得春风楼里的人,一口一个贵客。

哪里是什么贵客?分明是催命的阎罗。

宋大头见侍卫不答,指着他鼻子道:“你到底要干什么?何秀呢?我娘呢?”

一旁跪着的侍女怒道:“大胆!竟敢和徐大人这样说话!”

侍卫朝侍女晃了晃手指。

侍女们当即鱼贯而出,侍卫好奇打量宋大头,脸上满是笑,眼里却是审视。

他说:“你骗了我。”

宋大头看向不远处桌子上装饰用的梅瓶,脚步往那边挪了挪。

“你不是何秀的孩子,自然也不是我的孩子。你的父亲是一个不入流的读书人,今年春天死在护城河里。你为了埋葬你父亲,把自己卖进了春风楼。我说的对吗?”

不对!

她在春风楼,只是想在春风楼。

她没有把自己卖进春风楼,何秀不同意。何秀要她当个自由人,有个自由身。

宋大头仰头,一字一顿道:“何秀是我娘。”

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,就是阿妈阿爸来了,就是阿妈的阿妈来了,何秀也是她的娘。

干娘也是娘。

宋大头笃定,阿妈不会不同意的。

侍卫凑近宋大头,仔细打量。

“虽有几分相像,但你不是我的孩子。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,有很多。你不是。”

他捏了捏宋大头的脸,摆出猫戏老鼠的姿态,慢悠悠道:“何秀要死了,她能不能活命,就看你的选择了。

“实话与你说,本官徐奢,根本不是什么临平县尉的侍卫,本官是天子近卫。奉天子之命查探世子陈均与质子沈沉玉明月楼暴毙一事。

“此事牵扯甚广,动摇国本,要死多少人,你是想象不到的。”

徐奢双手用力捏住宋大头的脸,笑着道:“你去过明月楼,与明月楼的人有接触,见过那暹罗来的花魁云娘。

“我也可以认为你是受何秀指使,与明月楼花魁串通,下毒谋杀陈均与沈沉玉。”

宋大头睁大眼,她没想到,这人能睁眼说瞎话到这种地步。

徐奢还是笑:“无人在意真相是什么,本官说什么,就是什么。”

宋大头眼前骤然闪过郑屠户掏空家财后,落寞转身的背影。

如今她的境遇,与郑屠户没什么差别。

可她没有十年的家财,不知要如何买自己的命。

宋大头梗着脖子道:“你杀我吧,事情与何秀没关系。与春风楼没关系。”

徐奢指着宋大头笑得张狂,甚至笑出眼泪来。

何秀这样笑的时候,宋大头怕她背过气。

徐奢这样笑,宋大头只觉得惊惧。

终于,徐奢不笑了。

他按着宋大头的肩膀,在宋大头耳边低声道:“你只要听从我的安排,该活的人自然能活。”

宋大头被徐奢推出门外,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走到院子里,一人提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。

这些人进气没有出气多,已是强弩之末。

徐奢俯身,在宋大头耳畔道:“去看看认不认得这些人?可有遗漏?”

一只手把宋大头推出去。

她看到了王小六,那个给郑屠户做工,听到吃的就干劲满满的王小六。

王小六少了一只眼,双手没了指甲,剩下的一只眼里满是惊惶。

王小六身旁是几个月前回老家的郑屠户,郑屠户没了手脚,直接被侍卫竖着放在地上,能看到拄着地面的腿骨。

还有个卖蒸羊肉的,没了鼻子,口吐血沫,张着嘴似要言语,空洞洞的口腔里满是血。

不久前得了点心的小乞丐双目空洞,跪趴在地上,遍体鳞伤,没了耳朵。

平日里,宋大头偶尔会投喂的几个乞丐,全都是这副模样。

与宋大头交好的两个厨娘,被砍去烹调美食的双手,割了嘴唇,露出两排淤紫的牙龈,牙已经没了。

看着这些人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宋大头脑中炸开,她短暂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

庭院里有一株桂花树,桂花的芳香夹杂血腥味,在空气中浮动。

气味悠长,桂花香似有若无,血腥味如附骨之疽。

宋大头身后,徐奢声音带笑:“本地衙门的手段不行,只会砍人,哪里能问出缘由?你看,这才是审问的正确方式。”

宋大头明白了,徐奢是个疯子!

一个实打实的疯子!

“徐大人,我听你安排。给他们一个痛快,可好?”

徐奢又笑了,掌心按在宋大头脑袋上用力揉了揉。

“好啊。”他说,“你来动手,他们能不能痛快,就看你了。”

徐奢拍拍手,立刻有人为宋大头送上一把刀,这是徐奢之前送给宋大头的那把刀。

宋大头握着刀,双手颤抖。

她试图抽出刀,没能成功。她臂展不够,力量不足,无法完美抽出一把长刀。

徐奢为她抽刀,沉重的刀鞘落地。

“去吧。何秀还在等着你。她能不能活,就看你了。”

不该是这样的,不该是这样的。

宋大头双手握着刀,往前走了一步,脑中回荡着一个声音。

不该如此,不该如此的。

杀了他们,何秀生。不杀他们,何秀死。

是这样吗?

不,不该如此。

宋大头紧紧握着手里的刀,脑中那道声音重复着同一句话。

不该如此。

郑屠户朝她挥了挥胳膊:“大头,能杀鸡杀鸭,就能杀猪杀羊。能杀猪杀羊,就能杀人。朝着心口捅,这里最快。这世道就是这样,死了比活着快活。我活不了了,你动手快些。”

宋大头颤抖着手,看着杵在地上的郑屠户。

不对,不该如此。

最该死的,不是郑屠户。

“大头,来。我怎么教你的?记得吗?王小六你来说!”

王小六颤道:“大夫说我是反脉,我的心不在左边,我的心在右边。大头你别弄错了,我不想疼。”

厨娘挣脱侍卫的手,朝不远处的假山撞去,一次不行,两次。

如求神般虔诚,磕头一次又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