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大头因为那个侍卫跟踪自己的事情,心里七上八下,顾不得多想其他,闻言随口道:“不然呢?不是我娘,还是你娘?”
周婆子被噎了一下。不再言语。
明月楼的阴影散去,宋大头发现一片更大的阴影落在了自己身上。
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,敏锐察觉到巨大的危机正在逼近。
宋大头发现,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。
她就是世间蜉蝣,一阵风就能将她摆布。
等厨房的活计忙完,宋大头仍旧没机会给何秀送点心。
现在是初秋,天气还是热,点心放不了多久,她悄悄把点心分了。
一直等到子夜时分,还是没机会去找何秀,宋大头坐在小金曾经的床铺上发呆。
她看着盘子里的桂花糕,突然觉得店家特制的美人头模具做的桂花糕,像极了云娘滚滚落地的脑袋。
宋大头迷迷糊糊睡着,午夜时分她在梦中惊醒,看到床边的人影。
不是同屋的厨娘,厨娘的身形没有这么高挑壮硕。
噩梦的阴影笼罩在心头,宋大头抽出枕头下的剪刀直接刺了下去。
剪刀入肉,旋即被狠狠握住。
宋大头只觉得天旋地转,脑袋直接撞在墙上,没了意识。
“一个不入流的,也敢伤我?”
……
直播间观众屏气凝神。
他们期待这个副本快些结束的同时,又希望失忆的幸运儿能过得好一些,死得晚一些。
此刻,刘槐香的直播间里,一个天生跛脚的小孩儿正在耕作。
烈日炎炎,汗水蒸腾,高温使得眼中远处的景物都有些变形。
小孩儿闷头锄地,比她两个脚掌大的锄头举起又落下。
不远处,地头上一个穿着富贵的老头正躺在躺椅里抽旱烟,一旁立着个赤脚汉子端茶倒水。
“是个会偷懒的,今年年景不好,多旱少雨,卖了吧。”
一句话,决定了小孩儿的去处。
小孩儿听到声音,举着锄头,静静望着老地主所在的方向。
她看到自己名义上的父亲,对着老地主点头哈腰,连连称好。
小孩儿心中生出一股子怒来,这份怒气没来由,没去处。
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。
可她就是生气。
她没读过书,肢体残疾,性情古怪,不会讨人欢喜,出身佃户,爹不疼娘不爱。如今她要被卖掉。
她很生气。
她觉得这不对。
不该如此。
可,应该是如何的呢?
她不知,她只知自己昨夜梦中,似是吃饱了。
她觉得,自己要做些什么。
究竟要做些什么,才能不辜负活这一遭呢?
……
京中勋贵人家的后院,一个小姑娘坐在秋千上,耳畔满是嬷嬷的提点。
“到了公主那里,三小姐莫要耍性子,要多言语,见了人不能不说话。凡事以公主为先,课业女工上不可越过公主。
“您是公主的玩伴,日后出嫁了,旁人也能高看您一眼。”
小姑娘扭头看嬷嬷,眼里倒映着嬷嬷端庄的身形。
她没忍住,将心中困惑问了出来:
“我比公主大四岁,家中小妹妹与公主年龄相仿,为何不是小妹去?二姐比我更会待人接物,只比我年长半岁,为何不是二姐?
“我娘早亡,记在嫡母名下,不受父兄宠爱。这攀附公主殿下的好差事,怎就到我这里了呢?”
回应她的,是嬷嬷的冷脸。
“三小姐慎言。”
三小姐倏然笑出声来。
“天子软弱,士人苟活,武将惜命,国已不国。如今,是指望向各国使那美人计吗?
“天子稍稍露出一点心意,我爹就狗一样冲过去,真是会察言观色,不愧为天子近臣。”
嬷嬷大骇,急道:“三小姐说什么老奴听不懂,三小姐慎言。”
“左右不过是看上了我的脸罢了,大姐已经出阁,二姐是嫡母所出,小妹有个正受宠的娘。唯独我是可以舍下的。”
三小姐在周遭众人惊愕的目光下,低下了头。
“我从了便是。月寒日暖,来煎人寿。人生在世,不过如此。人,生来就是受苦的。”※
三小姐笑容灿烂,周遭奴婢却是遍体生寒。
三小姐站起身,踮脚捧着嬷嬷的脸,柔声道:“都是人,能有什么不同的呢?不过是早晚的事。嬷嬷觉得,这话可对?”
嬷嬷只觉遍体生寒。
家中主母得知三小姐的言论,连忙让人好好守着,免得三小姐做出什么伤害自身的事情。
人死了不要紧,主要是名单已经定下,不可轻易换人。免得引来天子之怒。
三小姐回到自己房中,磨墨抄书。
一旁侍女戒备看守。
三小姐的父亲派人送来《女戒》,替换了三小姐抄的《周易》。
女戒上说——要卑弱、要从夫、要敬慎、要妇行、要专心、要屈从、要与人和。※
来人道:“三小姐,老爷说进宫之前,您不用出门了。”
三小姐望着被风吹开的女戒,看到了‘敬顺’二字。
她柔顺道:“去岁我在浮云寺求家宅平安,求父亲官运亨通。如今家中太平,父亲升官,是要还愿的。不然啊,漫天神佛会怪罪。”
三小姐笑眯眯的,仿佛花园里的那些话,不是她说的。
“我会顺从父亲的安排,毕竟我叫和顺啊。”
侍从们闻言心中大安。
三小姐笑容越发灿烂。
她不会自杀,不会伤害自己。
这些人用她的命,作一手闲棋,走一步看十步。
那她就还回去。
她的筹码,便是她的命。她要试着,加速这个王朝的死亡。在她死之前,能做多少算多少吧。
摧枯拉朽一把火,来年才能遍地春。
三小姐的恭敬柔顺,是盛名在外的。
此刻,众人只当三小姐之前的话,不过是呓语。
……
宋大头醒了,她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。
房间朴素,没有多余的东西。
宋大头捂着发疼的脑袋,努力回忆发生了什么。
脑袋嗡嗡的,她勉强回忆起来……有人偷袭,她还手,被打晕了。
是谁干的?
不等她有头绪,房门开了。
几个侍女进来,见她醒了,齐齐行礼。
“小姐。”
“你们是谁?我在哪?”
无人回应宋大头的话,侍女直接把她抬起来,送进浴室。
宋大头被洗刷得干干净净,用了好几遍香胰子,肤色都被洗变色了。
等她被装扮好,送到那个侍卫面前时,侍卫吃了一惊。
“果然,是个机灵鬼。”
宋大头看着他胳膊上的纱布,问:“是你半夜偷袭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