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压力，”李俊杰指了指周潇和的胸口，又指了指那碎片，“就像往这里面拼命吹气。吹一点，没事，鼓起来了，还挺好看，有张力。”他把那块碎片慢慢拉平，展示着橡胶的弹性。
“但是！”李俊杰语气陡然加重，眼神锐利地盯着周潇和，“你不懂停！不懂泄！憋着一股劲儿往里死命吹，吹到极限还不撒手！结果呢？”他用力一捏那碎片，“砰！炸了！碎一地！不光自己粉身碎骨，还把旁边人吓得够呛！”
周潇和的嘴唇动了动，想反驳，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自己在基地失控砸东西、对着战友咆哮的画面，还有前女友最后看他那惊恐失望的眼神……可不就是这炸开的气球吗？
“基地里那些屁话，还有那点破感情，”李俊杰的语气缓和下来，带着过来人的了然，“都是狗屁！它们就是往你这气球里吹的那口气！你听着、受着、憋着，觉得委屈，觉得不公，觉得天塌了，然后呢？你就把自己吹得鼓鼓的，绷得紧紧的，等着炸？”
他把手里蔫下去的黄色气球递给周潇和：“你再吹吹这个，试试。”
周潇和迟疑地接过，这次他没再死命吹。
他小心翼翼地吸一口气，吹进去一点，看着气球鼓起来一些，然后停下来，等一等，感受一下气球的张力，再吹一点，再停……黄色气球慢慢地、稳稳地胀大起来，虽然最终没有刚才那个红色的大，但橡胶壁均匀地伸展着，充满了韧性，稳稳当当。
“看见区别没？”李俊杰指着这个稳稳当当的黄色气球，“该吹的时候吹，该停的时候停，该放气的时候，别犹豫，撒手！让它缓缓！气球是这样，人也是这样！绷得太紧，不懂得给自己松松弦，不懂得把那些狗屁倒灶的‘气’放掉，结果只有一个”
他顿了顿，眼神像刀子一样刻进周潇和心里。
“砰！炸得稀巴烂！伤己，更伤人！那才叫真他妈的不值！”
海风吹过，带着咸腥的味道。
周潇和低头看着手里那个饱满却柔韧的黄色气球，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红色碎片。
指导员的话，像颗子弹，精准地打中了他心里那根绷得快要断裂的弦。
绷得太紧，不懂得放气，会炸。
水上飞鱼和沙滩摩托疯玩一通，又被气球炸了一脸，周潇和心里那团乱麻好歹被震散了一点。李俊杰看他蔫蔫的，提议去度假村中心那片热闹的沙滩排球区转转，看看别人玩，感受点人气儿。
排球区人声鼎沸，几个场子都打得火热。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跳跃扣杀，笑声和呼喊混着海浪声，一片欢乐海洋。
周潇和兴致缺缺地跟在李俊杰后面，眼神没什么焦距地扫过人群。
突然，他的脚步像被钉在了滚烫的沙子里，整个人瞬间僵住！血液“嗡”地一声全冲上了头顶，又迅速褪去，留下一片冰冷的空白。
就在前面不远的一个排球场上，一个穿着运动背心短裤、扎着高马尾、皮肤晒成健康小麦色的矫健身影，正高高跃起，一记漂亮的扣杀！
“好球！”场边有人喝彩。
那身影落地，转过身，汗水顺着她英气的侧脸滑下，阳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边。
林潇潇！
那个在他最狼狈时，被舆论风暴裹挟，然后决绝地发了一条“到此为止”就彻底消失在他世界里的前女友！她居然在这里？而且看起来在开心地打排球？
一股被欺骗和背叛的怒火混合着长久积压的委屈，“腾”地一下在周潇和胸腔里炸开！躁郁症带来的那股熟悉的冲动瞬间攫住了他！
什么海风，什么疗养，什么狗屁气球道理！全是假的！她凭什么能笑得这么开心？凭什么在他被千夫所指、痛苦挣扎的时候，她可以在这里逍遥快活？
“林潇潇！”一声带着戾气的低吼从周潇和喉咙里挤出来，他眼睛发红，像头被激怒的狮子，就要不管不顾地冲过去质问！
李俊杰：“干什么，忘了刚刚我跟你说的话了吗？”
“你现在就像一个烂皮球！”
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！力道之大，差点把他按得一个趔趄。
“看清楚！用你的脑子看清楚！不是眼睛！”
指导员你从来不怕脑子不清醒的人。
当初在张冲面前他都不害怕，一个小孩子更不在话下。
周潇和被吼得一个激灵，狂怒稍滞。他喘着粗气，顺着指导员严厉的目光再次看向场中。
这一次，他看到了更多细节。
林潇潇扣球落地后，并没有像其他队员那样兴奋击掌。她只是低着头，快速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，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擦汗。
她的笑容很用力，却像一张僵硬的面具挂在脸上，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悲伤？
那是一种强行融入欢乐氛围的格格不入。
而且，她似乎瘦了很多，脸颊都有些凹陷下去，手臂上露出的肌肉线条虽然依旧紧实，却透着一股透支般的紧绷感。那身运动服看起来也有些旧了。
就在这时，排球被打飞，骨碌碌滚到了周潇和脚边。
场上的林潇潇下意识跑过来捡球。当她弯腰捡起球，直起身子抬头的一刹那，目光正好撞上了几步之外，被李俊杰死死按住的、眼睛通红的周潇和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林潇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错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慌。
她抱着球的手指猛地收紧，嘴唇微微颤抖着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她下意识地想后退，眼神躲闪，像一只受惊的兔子。
“潇潇？”一个温和的妇人声音传来。一个坐在场边遮阳伞下、脸色苍白、眉宇间愁绪深锁的中年妇人担忧地站起身，朝这边看过来。
妇人旁边还坐着一个大约十岁左右、同样神情郁郁的小男孩，紧紧抓着妇人的衣角。
他们和林潇潇有几分相似。
“这是你的朋友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