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话短舍 作品

第79章 救火

对于进入冀城,得知城外大败,姚硕德生死不知,自然就起了逃亡的心思,至于坚守城池,他们羌人哪里会这个,更何况如果被围,根本就不可能有援军,所谓的坚守,也不过是等死而已。

既然起了逃亡的心思,那临走之前抢上一把,当然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,贼不走空,不然,如何弥补损失的青壮,和远道而来时,路途上的耗费。

至于放火,或是顺手为之,或许是让抢掠更加方便一些,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,就算冀城烧成灰,说不定以后再有机会抢掠秦州,会更加方便一些呢。

只不过杀人放火常常并称,大多数时候放火或许比杀人罪更重一些,大火一起,烧毁多少房屋,又烧死多少人,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。

冀城之内,邢奴与姚详二人既然不能控制抢掠,便知道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,不论先前有何心思,也只能带精锐,闷头出西门而去。

城内百姓当然也不会任人宰割,羌人乱象一起,纷纷开始自发组织抵抗。

姜瑜基本上没有攻城的经验,但白日里也没闲着,当然已经吩咐士卒在周边砍伐树木,制造基本的长梯备用。

“将军,城内乱,我去拿下南门!”

叱卢虔作为姜瑜的亲卫都尉,第一个出言请战。

“走,我也去,城内等不得了,其他几门羌人在大股逃散,我们不好入内,就拿南门,越快越好!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没有什么可是,把白天的长梯都搬过来,汝等随我攀城而上,争取一鼓作气,拿下城门!

跟我攀城的,每人都披上两层甲,不拿下城门,不准回头!

安民,你带部下在城下等待,记住,你入城之后,第一件事就是稳定秩序,组织救火!”

“唯!”

姜瑜说罢,下马拎起长槊,就往选定的薄弱处而去,身后亲卫扛着长梯相随。

冀城并没有护城河,南门也只有城门楼凸出,此时还留下来戍守南门的羌人已经跑了大半,为首之人虽然也是姚硕德之心腹,但如此大乱之下,也根本收束不住所有人。

“你们怕什么!氐狗欺压我们羌人几十年,你们还没受够吗!眼下正是复仇的时候,杀一个够本,杀两个就算赚了!

我等只要守住冀城,来日将军必有厚赏,就算我们死在此处,将军也会照料我们的部族家人!

弯弓上箭,我们羌人,都是最好的猎人,今夜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……”

纵然这个头人说的口干舌燥,但还是抵不住士卒们各个颤抖不已,心中都在后悔为何一开始不跟着跑,现在已经迟了,身后就是头人刚刚调来的亲卫,方才想着退却逃跑的人,已经被直接斩杀。

姜瑜二话不说,让士卒搭好梯子,左手持盾护住上方,右手握着长槊,带头顺着长梯往上爬。

冀城的城墙本来就不高,他们选定的地方,又塌陷了一部分,姚硕德占据冀城,根本就没有驻守的打算,因而对于城防也并不上心,或者说,二十来天,他根本顾不上城防。

冀城承平日久,防卫很是松懈,滚木礌石之类的,也可能只有城门处有所准备。

姜瑜也不理会从侧方射出的并不密集的箭矢,只用盾牌草草遮蔽,闷头向上爬,十几息之间,就跳上了城墙的坑洼之处,正好,防住了守军的箭矢。

他草草检查了一下自己,两层甲胄遮蔽了大多数的箭矢,但也有两处正好射在第一层甲的缝隙处,但穿透第二层甲之后,已经没什么力道,只是些皮外伤。

“走!”

等低洼之处聚集了十来个士卒,姜瑜又带头一跃而起,直直奔向南门城楼,奔向那些个冥顽不灵的羌人。

姜瑜用脚都能想明白,这股羌人,必然是带头的起了负隅顽抗的心思,只要宰了他就是。

防守南门的羌人,现在,也只能守住南门城楼,那头人身边有限的一些铁了心跟他赴死的亲卫,都被派出去堵住士卒逃亡的路口了。

姜瑜每跑一步,都能听到箭矢射中盾牌或是甲胄的声音,但他和身后的亲卫们,只是闷头鱼贯而行,身上铁甲哗哗作响,其中有几个,还是当初跟随他在淮水中抢夺过敌人大船的。

叱卢虔紧紧跟在姜瑜身侧,这个原本汉话都说不明白的杂胡,经过几场战争的历练,已经变得沉稳刚毅起来,至于眼前的贼人,他根本不放在眼里,什么土鸡瓦狗,也敢挡我家将军的路,他只恨不能跑地更快些。

“氐狗受死!”那羌贼头人大喝一声,提起铁枪,便迎了上来。

姜瑜抛开护盾,双手持槊,继续前奔,借着身体的惯性,一把刺向对方胸前,其势快如闪电。

对方本想以手中铁矛格开姜瑜武器,却发现根本格挡不住,电光火石之间,只能侧身躲过,槊头确实划破了他胸前的破烂铠甲,留下一道血线。

能躲过第一击,其身形已乱,还想再喊什么,却被叱卢虔紧跟着送出的长槊贯穿,嘴角不停涌出血沫。

就在叱卢虔抽回武器的时候,姜瑜已经冲入人群,开始左冲右突,四处掩杀,此时的他,像是一个红了眼的恶魔一般,根本不顾敌人是否投降,只要停在他眼前,必然要挨上一槊。

城中的火光,彻底点燃了他胸中的怒气,就算长槊卡在贼人骨头缝隙中,他也要拔出长刀,杀尽眼前贼人。

不到一刻钟,城楼上的羌人,根本就没剩下一个活口,火光之下,鲜血顺着台阶往下滴答落下。

姜瑜手握已经卷了刃的环首刀,大喝道:“打开城门,所有人,入城救火,但凡有趁机作乱之人,一律斩杀!”

“叱卢虔,你去城外,告诉那些俘虏们,有参与救火的,明日本将发放粮食财帛遣返,让他们从渭水边开始,排成队到南门,接力运水,你懂了吗!”

“末将明白!”

说罢,姜瑜下得城楼,汇合刚刚入城的少安明。

“安民,你我兵分两路,你去城西,我去城东,一切以救火为要,切勿让大火蔓延开来。”

“唯!”

火情紧急,二人并无多少虚礼,各自带一半人马狂奔而去。

“拆屋!这条线上的宅子,都给本将扒了,留出三丈的隔离带!要快!”

眼看着一处建筑比较密集的地方,火势凶猛,已经不可救,姜瑜不由大声呼喝左右士卒和前来救火的百姓。

“你还愣着干什么!”

姜瑜不由大怒,对着身前的中年人大声斥责。

“将军,此乃我家祖宅,拆不得,万万拆不得啊,我带族人一定能保住宅院!”

“狗屁!天亮之前拆不出隔离带,老子以附逆之罪,杀你全家!”

那中年人竟然不怕,仍然低头作揖,口中不停说道:“姜将军,我们阎氏,在庙堂之中也不是没有高官显贵,更何况,与赵刺史族中,与您的族中,都有姻亲,众目睽睽之下,您切不可如此颠倒黑白啊!”

“大火烧了全城,你这破旧老宅就能保住吗?”

“将军!您为了几间破屋子,真要拆我阎氏祖宅不成!”

“你拆是不拆!”

“不拆!”

“杀了,头颅就悬在此处!”

姜瑜真是服了此人,比南门上的那个羌人小将还要冥顽不灵,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代了,一句阎氏就想压自己。

拆除当然比建设要快上许多,很快,房屋中的木头便被扒个干净。

此时,叱卢虔也动员起了门外的俘虏们,两条长队从渭水到冀城南门,每人间隔一步,不停地传递运送装满水的木桶,又不停地又空桶传递回来。

至于那些趁乱想要逃跑的俘虏,看押的守军,只要发现苗头,当即就会格杀,暗夜乱战之中,哪有那么多的规矩。

而此时的朱墩也是分派诸将,不停地追逐砍杀想要逃散的羌人,夜战是非常需要技术含量的。

首先,此时很多营养不良的百姓,都患有夜盲症,一到夜里,什么都看不见,不要说打战,连基本的行军可能都做不到。

二来,暗夜之中,指挥自然不畅,军令不明,士卒们的畏战心理也会被无限放大,逃亡、投降之人,到处都是。

再就是路途崎岖不平,对于骑兵,尤其艰难些,稍微快一些,马蹄很容易受伤。

而将军麾下的士卒们,已经有过几次夜战经验,自然没有多少恐惧,反倒是有条不紊。

胆敢还手的,直接围歼斩杀,想要投降的,第一时间解除武装,卸下甲胄,夺取马匹,就地看押。

至于逃跑的,他们只是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追着,仍有对方着急之下自己犯错误,或是马失前蹄,或是陷入死路。

忙碌一夜,天亮时,除了几处大火被隔离起来,此时还在燃烧,其余地方的明火,皆已扑灭。

姜瑜坐在一处断壁上,手上全是黑灰。

“梁飞,你虽然只是县中功曹史,但好似冀城内,你的上官们,都死得死逃的逃了,汝暂署理县中诸事如何?”

这个梁飞,不是梁成那个氐人梁氏,而是汉人梁氏,一个已经没落的中小豪族,当年姜维归蜀时,相随的梁绪、梁虔二兄弟,便是他的祖辈了。

“但凭将军吩咐!”

梁飞躬身作揖,一丝不苟,眼前的这位年轻将军,昨夜的座位,当真称得上解民倒悬了,反正冀城人,从此以后,尽皆会颂扬他的救命之恩。

“没有你,这场火也不会灭的如此顺利,你的作为我都看在眼里,回到上邽后,我会与郡守说明,也会禀明刺史,你不必如此客气,当今乱世已起,正是用人之际,你要努力啊。”

“梁飞多谢将军提携。”人家虽说不客气,但梁飞自己却不能不知礼。

“城中之事,你以为该如何操持?”

“禀将军,眼下城中遭此劫难,粮食财货被羌贼搜刮一空,在下以为,首要之事,便是让全城百姓都能吃上饭,不至于被饿死。

再者,城中吏员十去七八,尤其是贼捕掾、游徼等,须得尽快招募,大乱之下,须得维护秩序。

至于城池防卫之事,吾不敢自专,还请将军指点。

至于百姓屋舍,幸好现在是夏日,可以慢慢修复、重建。”

“嗯,你想的不错,维护秩序的事情,暂且可以交给我麾下士卒,城池防卫之事,我会向赵刺史说明,此事汝不必操心。

但紧迫之事解决后,冀城的城防必须要加固,大乱将至,必修武备!”

“那粮食……将军可否借我一批粮食,不用太多,足够给百姓施粥几日便可……”

“哈哈哈。”

姜瑜大笑几句,起身抓起梁飞的胳膊。

“羌人带不走那么多粮食,走,跟我去迎一迎我麾下将士,你要的粮食,可以寻他们借。”

冀城西门,朱墩立于城楼之上,昨夜出去追击的士卒们,已经渐次回归,西门外,尽是被押送而来的俘虏,还有拖着粮食财货的马匹,如此情形,竟然让朱墩想起长安的西市来。

“我的朱虎贲,如何啊?”

“将军!”

朱墩闻言立刻回头行礼。

姜瑜摆手示意他免礼,说道:“这是冀城功曹梁飞,想找你借点粮食。”

“将军,歼敌、俘虏还有缴获的数量,都还在统计之中,但您看,此战收获颇丰,向我借什么,将军定夺就是。”

“先拨给梁功曹一批粮食,好些百姓昨夜忙碌一夜,到了此时,还是腹中空空呢。”

姜瑜又转头说道:“梁功曹,你也别忘了昨夜帮着救火的那些羌人俘虏,他们没有参与抢掠,不要一概而论。”

梁飞虽然为难,还是拱手应下,按照冀城百姓的想法,所有羌人都死干净才好,哪里来的多余粮食喂这些狼心狗肺之辈!

虽然那一批羌人因为被俘虏的早,没有参与大规模的抢掠,但霸占冀城二十多天,欺压百姓的事,又何曾少了。

梁飞领命退下,朱墩又说道:“瑜哥,经此一战,依我看,这附近的羌人,几年内是不敢再踏入秦州了,咱们的后路稳了,可以安心东出啦!”

“嗯,我已经遣人将冀城情形上报都统,都统应该很快会派遣郡兵前来驻守。

咱们走之前,我想,再西进几十里,巡视一番,以作震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