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了河东大战的一系列缴获,在秦州休整期间,令城内工匠修复拼凑,再加上秦州府库内的兵甲,此时的姜瑜麾下,能披一身完整铁甲者已经有六千多人马,剩下能归类到轻骑的,也有五千人马,另外,还有两千步军。
在秦州的十来日里,他当然也没闲着,自然又将麾下人马重新整编一番。
虽然河东大战结束之后,第一时间就将捷报文书和麾下将士的功劳奏报庙堂,可庙堂的封赏,也就止于他这一层,对于
姜瑜以赵焕为鹰扬将军长史,郑才为军司马,王定、以及权宣吉为首的秦州豪族代表作为参军,又从城中招募诸多寒门士人为文吏。
朱墩以虎贲校尉,居全军副二,统领六千重骑,其下杨十难、杨贵、王狄三校尉各统兵一千五百人。
轻骑这边,仍然以段索为首,邵安民、莫大胆副之。
姜瑜作战尤其重视战场情报搜集,所以除了各个校尉麾下自己的斥候,高林继续扩大了他的斥候队伍,队伍中不仅有骑术高超、武力强悍的战兵,还配备了一部分能够书写的文吏。
一方面,这些人可以绘制基本的山川地形图,第二方面,来自几个大城的情报,也需要有人分析处理,总体来说,高林是姜瑜麾下的情报负责人。
姜瑜自己领了整整一千人的亲卫,以叱卢虔为亲卫校尉,至于韦豹,姜瑜看他实在是个粗野能战的,已经调配至朱墩麾下,去做甲骑都尉了。
至于步军,已经全部交给赵盛之来守卫下邽了,姜瑜擅长的,还是骑兵野战。
经过河东之战,段索麾下的轻骑,虽然依旧甲胄不全,但是武器已经有了很好的改善,人和马匹都能吃饱以后,全军的精神气自然是焕然一新,再加上姜瑜不厌其烦地派人宣讲军令,此时的五千轻骑,虽然抽调一部分入重骑,但早已不是一帮乌合之众。
姜瑜胸中自然有很多,来自后世的军队建设理论和方法,但一是时间紧张,来不及做更深层次的变革和训练,二来,也不一定能够适应时代,姜瑜也只能慢慢摸索。
反正,只要他一直能打胜仗,一切,都不是问题。
他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隐忧,因为没有人能一直赢,但未来一二年间,目力可及的对手,也都是些草台班子,只要你比他们强上一点,就足够了。
此次出征,姜瑜令杨十难和段索辅助赵焕,先行押运粮草前往安定,自己则带了其余的五千人马,只随身携七日干粮,顺着渭水河谷,逆流而上。
百余里的路程,不到两日,便已经能看四处游弋的羌人轻骑了。
那些轻骑自然由高林麾下斥候去处理,大队人马根本不管不顾,直直向前,约莫离冀城还剩十里,羌人的活动逐渐频繁起来,姜瑜勒马缓缓停下。
“传令,所有重骑,下马休息半个时辰,不准卸甲!”
“各都轻骑注意警戒四周,轮换休整!”
随即,重骑士卒尽皆下马,随地盘腿而坐,就着清水抓紧啃食几口干粮,有的干脆席地而卧,打起呼噜来。
从军第一步,就是要学会随时能够睡着,有经验的老骑兵,在马上睡觉,那都是常事。
看到如此多的羌人,韦豹根本不惧,反而却兴奋异常,对付这种松散轻骑,他们可是太有经验了,韦豹做梦都想复现朱墩冲垮慕容永的那一战。
于是连忙招呼麾下百余士卒为战马披甲,整理自身武器。
因为缴获的马匹比较富裕,姜瑜为甲骑配备了一人三马,甲骑行进之时,为了保存战马体力,真正冲阵的那匹战马不会用来乘骑,马甲、武器都是由其他马匹驮着。
姜瑜则领着麾下几将,攀上道旁一处高坡,踏着新生不久的青草,举目张望。
“将军,甲骑已经准备好冲锋了!”
不多时,韦豹上前禀报。
“不着急,给羌人一点时间,让他们聚集起来。”
“将军说的有理,咱们兵少,并且也没有时间与强贼虚耗,让贼羌聚集起来,正好一战而灭,秦州的后路也就稳了。”
邵安民经过那一场让他险些战死的龙门保卫战,已经沉稳不少,再加上在这群人里,他出身还算不错,视野较为开阔,因而成长也很迅速。
“高林,派个大嗓门的,带上一队人,去城下告诉姚硕德,天兵即至,现在让出冀城,滚出秦州,吾可以留他一命,容后再杀。”
“唯!”
……
“姜氏小儿胆敢口出狂言,小叔祖,给我三千军马,我定要让他尝尝咱们羌人的厉害!”
姚训闻听秦军士卒远远喊话,自然非常气愤,立即向前请战。
在他看来,氐人既然已经不行了,鲜卑人又不会留在关中,那这关西之地,未来必然是属于他们羌人的,羌人中上层里,如此作想的并不少。
他心里甚至有些疑惑,这姓姜的,也没有拿几天苻坚的秩禄,何必做得如此之绝,难道他不考虑姜氏的未来吗?
不对,秦王回下好像有个叫姜训的掾属,这些汉人,惯会两面三刀!
姚硕德站在城头,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烟尘,眉头紧皱,听见姚训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语,强压下心中愠怒,冷声道。
“三千?三千恐怕都不够人家一口吃的!
你要知道,战场上打出来的将军,不可能徒有虚名,好好想想,你,比得过那慕容冲吗!”
远近来投的羌人和其他部族非常多,但这些牧民,大都是拖家带口,小小冀城,根本就容纳不下,原本大都聚集在冀城下,姚硕德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,才将他们分散至附近的各处,寻山坳而居。
如果可能,他根本不想打这一仗,姚硕德心底里,非常钦慕以前的汉人组织军队的办法,他也一直在自己的部落中实践。
将战兵单独拔出,教会他们听军令,守军法,效果相当不错,原本他的部族是这方圆百里最强盛的,护西羌校尉远在姑臧,要不是附近州郡有意压制,十年前,他就能发展出几万户的部落,他有这个信心。
可这一次,秦州的反应太快,让他有些措手不及。
想了片刻,转身下令:“邢奴,你与阿详留在城中,坚守城池,我出发后,紧闭城门,没有我的命令,不许贸然出击,我出去会会此人。”
“是!”
“阿训,你随我来!我让你看看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,一定要跟紧我,千万不要自作主张。”
这些生在太平年间的小辈,待在长安城里,都快成纨绔了。
姚硕德说罢,扶刀走下城门,姚训对一同前来的兄长挤了挤眼睛,连忙跟上。
姚训根本不以为意,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事,只听说过父辈辉煌事迹的人,对战争一般有两种粗浅理解,一种,以为自己高高在上,运筹帷幄,几句军令,便能得大胜。
另外一种,以为战争就是射猎,纵马驰骋,肆意砍杀便是,浑然不会想到,战争的对方是人而不是只会逃窜的猎物,你在砍杀之时,敌方也会来砍杀你。
不打,是绝对不行的,起兵叛乱的第一仗,如果不敢应战,那这些前来归附他的部族,没有几日,就会跑得一干二净。
这些胡人,也是无利不起早的,在你能镇住他们之前,先要喂饱他们,或者给他们发财的希望。
再者,冀城狭小,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,若不出战,必然要坐看秦贼在城下杀戮羌人,彼时又会更加难堪。
姚硕德领自家部族中千余精锐出南门,令亲卫举起自家大旗,一马当先。
随着集结号角吹响,四面八方的羌人很快以部族为单位,聚集跟随。
陇西贫瘠,这里的胡人部族,生活并不比渭北牧奴好上多少,能来冀城的投奔的,哪一个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,他们大部分人,或许没有存颠覆氐秦的心思,但趁其虚弱,抢上一把,顺便壮大自家部族的心思,还是有的。
起兵将近二十来天,姚硕德自然也没有虚度时光,至少,明着不服管束的,早已被他杀头人,夺部众了。
此时并没有复杂的军令,只要跟上他,冲锋就是。
双方全速相向而行,很快,便能望见对方锋线,但是这一次,姜瑜并没有让甲骑带头冲锋,而是为了麻痹羌人,将甲骑藏在了轻骑后面。
姜瑜的轻骑,还是改不了冲锋时喜欢呼啸的毛病,正好,各种呼啸之声,盖住了身后重骑踩踏大地的声音。
三里,姚硕德身后的羌人,也跟着呼啸起来,并不宽敞的渭水谷地里,一时间,充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吼叫,便是附近的野狼听了,也要远遁而去。
两里,秦军轻骑之后的甲骑,率先形成楔形阵线,这一次,韦豹为锋锐。
一里,两边的轻骑全都弯弓搭箭。
“呼哧呼哧~”
姚训听见了坐骑紧张的喘息声,此时的他,只是机械性地跟在姚硕德身后,虽然叔父高大的背影挡住了他的视线,让他看不到即将压上的敌人,但身边的万马奔腾,已经足以让他忘掉越来越快,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跳了。
半里,邵安民高举令旗,身后轻骑一分为二,如同双臂一样,伸向两边。
在双方的箭雨中,姚硕德看到了一片熠熠生辉的铁甲,百名重骑,如同一把锋利的矛头一般,迎面向他刺来。
“举槊!”韦豹大喊一声,右手单手举槊,将槊杆夹在右臂之下。
此时,一切都已经迟了,姚硕德根本就没有半分犹豫,双腿夹紧马腹,伏低身体,抬起手中长槊,一声不肯,直直撞了上去。
时间仿佛在两军相撞的那一刻,停顿了些许,之后,只是一片人仰马翻,接着就是人嘶马鸣,秦人的铁甲,仿佛怎么也难以贯穿。
天上,一片乌云飘过,盖住了午后灼热的太阳。
他身后的羌人,不仅要提防两侧射来的箭雨,还要面对那把光亮而锋利的矛头,好不容易挨过去,又是姜瑜与朱墩二人带领的重骑,他们就像被宰杀的羔羊一般,一刀一刀,被卸得七零八落。
见机快的部酋,已经带领部众向四周逃散,虽然渭水谷地很是狭小,但黄土高原上,总是有很多沟壑山洼。
他们根本就不敢再顾忌身后的战事,更顾不得去寻找被安置在附近的族人,只蒙头逃命而已。
“分列!”
见贼军已经被甲骑冲的四散,姜瑜立马打起令旗,对付四散的轻骑,现在的他,自然是针锋相对。
霎时间,身后重骑以幢为单位,开始四散追击。
姚硕德非常幸运,躲过了甲骑的长槊,又躲过了重骑的捅刺,但是他这份幸运的代价,就是自家一千精锐,只剩下身后不足百人,几乎人人带伤。
其余的,不是倒在秦军的铁蹄之下,就是被裹挟离散。
一阵北风袭来,夹杂着黄土沙尘,打在他的脸上,这个钢铁的硬汉,泪流满面而不自知。
而原本身后跟随的姚训,早已不知去向,其实他知道,他听见了姚训那一声凄凉的叔祖声,只是,来不及回头而已。
唯独秦人却容不得他伤春悲秋,一幢秦军重骑,已经掉头向他们冲来。
“公子!快走啊!”
亲卫一声喊叫,姚硕德如梦初醒,感受到脸颊的湿润,背着亲卫匆匆抹了一把,大喊一声:“走!”
随即,手里马鞭狠狠鞭打在马臀上。
他不知道要去哪里,冀城,肯定是去不得了,只要城门一开,对方裹挟入内,更惨烈的大败,就在眼前。
入夜姜瑜就在冀城南门外,一箭之地,架起篝火,开始煮战争中死去的马肉。
“将军,冀城地形真好,窄窄一溜,比汾水那会好多了,这一次,羌人根本就没跑掉几个,大多数都被我们兜住了!”
莫大胆哈哈大笑,一屁股坐在篝火旁的马扎上。
他和邵安民的使命,就是从两翼兜住溃逃的贼军,这一次,他们轻车熟路。
“不错,有进步,这一次至少没有提前去抢战利品!”
莫大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又问道:“邵校尉让俺来问一问将军,俘虏该如何处理?”
姜瑜将一碗刚刚从锅中盛出的马肉汤递给莫大胆,问道:“有多少?”
“现在大概有个三千,不过还在不断增加,这周边山坳里,藏了太多胡人!”
“卸了甲胄武器,都给我赶到冀城下去,姚硕德都跑了,我看那邢奴接是不接!”
羌人的情形,早就被俘虏卖了个一干二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