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话短舍 作品

第59章 进驻玉璧

要说河东防御要点在哪里,后世高王肯定最有发言权,高王即便是死了,也要掀开棺材板,大声喊出来——玉璧!

那个独属于高王的快乐城。

公元538年,也就是一百五十四年以后,西魏东道行台王思政将会在玉壁台地筑城,抵挡自晋阳南下入侵的东魏大军。

来河东之前,姜瑜就已经想好,让他短时间内在玉璧筑城,当然不可能,但立寨于此,堵死慕容冲南下的大路,再寻机击破此贼,是个非常不错的战略,至少,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,可以立于不败之地。

“众人皆在,高校尉,说说你掌握的情报,尽量详细些。”

“唯!”

高林出列,对站在上首的姜瑜一拱手,又侧身面对众人,说道。

“先说慕容冲,此贼十四日前正式举旗造反,杀死城中不愿附逆的官员十多个,连其家眷也尽数屠戮,尸体,就悬挂在平阳的城墙上。

彼时平阳城中百姓,也多有逃亡,却被依附的胡人抢掠杀戮,真是罪恶深重!

起兵后,慕容冲不断招纳四面胡人部族,甚至有从长城郡、上郡、西河郡来投的,截止昨日,斥候来报,平阳城外已经聚集了四万多人,但好些胡人部族是举族附逆,其中能战者不到五成。

我军有斥候冒死进入城中,但还未回归,根据周边坞壁中的消息,平阳城内应该有千余精锐骑兵,甲胄精良,训练充足,平常时藏于吕梁山中,慕容冲应该是早就心怀不轨,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做准备。

至于粮草,平阳郡本来积蓄就不少,起兵前,太守府还下令其下辖县乡,要求提前缴纳今年赋税,有几家坞堡联合反抗,被郡中派兵攻破,随后抢掠一空,坞堡中人尽数发为奴隶。

慕容冲,可以说是兵精粮足,不好对付。”

“再说慕容泓,属下实在是搞不清他到底有多少人,至少五万是有的,还全是战兵,其中骑兵更是能占到五成以上,大约一成贼寇披甲。

华阴方圆五十里,几乎所有坞堡都被勒令纳粮,咱们也遇上过,慕容泓麾下兵势很盛,钜鹿公怕是要犯难了。”

王狄又想到死在他槊下的那个勇猛小将,不禁点头。

高林一口气说完,喝口水的功夫,朱墩着急问道:“不管那慕容泓,自有钜鹿公去对付,慕容冲这个贼子,当前动向如何?何时会南下?”

“平阳一直在整编前来投靠的胡人部族,此时应该已经接近尾声,南下也就在这几日之间了。”

朱墩听完,又出言道:“将军,我军皆为骑兵,绝不能在蒲坂空等,必须提前出击。”

段索接过话茬,说道:“朱校尉说的有道理,蒲坂易守,但也容易被围困,我等陷在蒲坂,骑兵优势就没了作用。”

“可是大军即出,总得有个去处,总不能直接去平阳城下,或是在河东四处游荡吧?”

大帐之中,也就杨贵最为年长,展示出他固有的持重来。

“确实如此,我军首要任务,还是要防备慕容冲西进,大军出动,必须要考虑粮道,无论如何,出兵之前,得议出个方略来。”

赵焕捋了捋两寸长的胡须,继续说道。

“杨校尉,你是并州人,河东地形,此间你最熟悉,以你来看,慕容冲若要渡河西进,会走哪条路?”

杨十难略一思索,出言回复:“河东地形总体较为平坦,中有汾水西入大河,道路当然有很多。

但如果我们能占住龙门,他们几万人马,必然是要从蒲坂渡河,从蒲坂渡河后,便能立即与慕容泓合兵,这样看来,他们应该是会顺着汾水走,这条路最快!”

“将军,占据华阴的慕容泓,肆意抢掠坞堡,军粮缺口肯定很大,慕容冲西进,我猜其使命之一,恐怕就是输送粮草,然而大规模输送粮草,水路最为便捷省力,杨校尉猜的没错!”

郑才笃定地说道。

“对,就像陛下难征之时,集结地选在项城一般!”王狄也跟着说了一句。

有了大的方略,朱墩自然兴奋起来,大声说道:“好哇,将军,那我们就顺着汾水,找几处地方,卡住贼人,再找机会,击败他们!”

“哈哈哈~”姜瑜大笑一阵,众人都疑惑地望向他。

军议之时,他只喜欢在最开始抛出问题,最后再做总结,中间的讨论往往只留给自己麾下的将士们,他很少出言,他在刻意培养手下们规划战略、战术的能力,未来想要壮大,这个军帐中,至少半数人,是要出去独当一面的。

此时大笑,确实是因为看到了这些溃军中拔尖人物的成长。

“我笑我与诸位不谋而合也!”

“高林,你来说。”

“唯!”

“自长安出发时,将军便令我顺着汾水,找一处险要之地,具体来说,是要一处汾水南岸的台地,其上要能够容纳大军驻扎。

此地东、西、北三面皆为深沟巨壑,地势突兀,险峻天成,只有南面有道路与峨嵋台地相接,但此路也要狭窄,不利于大军从外冲击。

你们猜则怎么着? 这么一处天然宝地,竟然真被我等找到了!

将军莫非真有天授不成!

真的,三面都是绝壁,俯瞰汾水,台地之上不大不小,正合我万人大军驻守,只南面一条路直通峨嵋台地,此路最窄处,只有十来丈!”

高林说着,也很是激动,他昨夜才从那片塬地赶回来,真是个完美的阻击之地,只要守住那个地方,想从汾水运送大军,几无可能!

姜瑜摆摆手,说道:“哈哈哈,什么天授,只是听军中河东出身的士卒闲聊过几句罢了。”

“快说,在哪里?”比他更激动的是赵焕,如此一来,粮草的问题,便能得到很好的解决。

“就在闻喜县北,汾水南岸,距蒲坂二百多里,骑兵全速,三日可达!”

段索听完后,直接出列请命:“将军,请下令吧!我带轻骑星夜赶往,不管如何,先占住此地再说!”

“好!段索,邵安民!”

“末将在!”

“窦长史的郡兵已经集结完毕,邵安民,你带两部,护送郡兵前去占据皮氏县,段索,你领剩下所有轻骑,速速北上,于此地立寨!郑参军在后,帮着押运粮草军械。”

“唯!”三人同时躬身行礼完毕,段、邵二人转身就要出帐。

姜瑜抬手叫住二人,说道:“二位且慢,高校尉,如此宝地,可有地名?”

“其上田地为附近吴氏坞堡所有,乡人称之为吴壁。”

“什么吴壁,不好听,也配不上这块宝地,以后,就叫玉璧,取宁为玉碎之意,可为此战壮行耳!”

姜瑜只顾自己过瘾,惹得众人一时肃然。

“二位,且去,一路小心为上!”

“唯!”段、邵二人只能再次躬身行礼。

……

长安,未央宫前,春日暖阳将千余禁军的铠甲照得耀眼发光,令围观百姓不住赞叹。

“钜鹿公苻睿上前听令!”

随着内侍尖利的声音刺破喧闹,苻睿上前单膝跪地,其后苻熙、窦冲、姚苌等一众将领,跟着上前,下跪行礼。

“儿臣在!”

“睿儿,大声告诉朕,汝此行何为?”

“启禀陛下,儿臣此去,乃是围杀叛秦贼子,擒回慕容二贼,献于阶下!”

“此为一也,更重要的,是要安定关中,让百姓早日恢复春耕,也好让天下好好看看!”

“天命,仍在我大秦也!”

苻坚嘶声大喝,未央宫前,顿时鸦雀无声。

俄而,千名禁军同时举起长槊,大喊道:“大秦万胜!大秦万胜!”

苻坚一挥手,禁军噤声肃立,只剩回音游荡。

“睿儿,你可识得此剑?”

苻坚解下随身佩剑,抽出一半,端详一阵。

苻睿大喜,立即回复道:“此乃陛下随身佩剑,名曰神术,于甘露四年延请名匠,历时半年打造,神术锋利无比,血不沾刃,吹毛断发,可断金铁也!

父王佩戴此剑,已三十年矣。”

“哈哈,认识就好!如今,我以此剑赐汝,战场之上,有不听号令者,贻误军机者,逡巡不前者,皆可斩之!”

说罢,苻坚带着一丝不舍,将神术递出。

苻睿欣喜若狂,此战即胜,这是否也是某种暗示呢,毕竟在他看来,天下动荡不安,而太子已经被一帮儒生给教成个文弱书生了。

“睿儿,朕就在这里,等你凯旋,等朕喝骂二贼,你还要持此剑,斩二贼项上人头,悬于北阙!”

苻坚拍了拍儿子的肩膀,挺立于宫门之前。

“陛下,儿臣若不能剿戮逆贼、戡平祸乱,必然不会活着返回长安!”

苻睿重重地点了一下头,单手握着剑鞘,躬身下拜后,返身跨上一匹神骏白马,一挥手,大喊一声。

“全军都有!听我号令!”

“出发!”

随即一夹马腹,缓步向南门走去,再未回头看他父亲一眼。

苻坚听着儿子最后的生死之言,心中竟然也生出一丝不安来。

唯独长安百姓,跟在大军两侧,不住欢呼鼓励,慕容泓抢掠百姓的事情,早就传到长安了。

……

“臣悦寿,参见中山王殿下!”

风尘仆仆的悦寿,伏跪在平阳太守府的大堂上。

“悦卿往来穿梭,劳苦功高,快快请起罢。”上首传来一声清朗中带些阴柔的声音。

悦寿起身,纵然已经来过平阳多次,他还是有点不敢直视慕容冲。

没办法,中山王实在是太过俊美,他无缘得见在燕国时就有倾城之名的清河公主,但看到中山王,仿佛也就能够想象了,据说二人之美色,不相上下,却各有所长。

可惜啊,真是命运使然,如果燕国还在,此时坐在上首的,又会是怎样一个翩翩君子呢!

主座上,端着酒杯的慕容冲,早就习惯了无处不在的偷眼观瞧。

自打记事起,身边所有人都会拿自己和姐姐相比,甚至皇兄、母后,有时候也会调笑自己。 记得有一次皇兄醉酒,搂起七岁的自己就要册封公主,气的他当场就砸了皇兄的酒杯,去向母后告状,母后只是大笑不止。

对于燕国,他当然会怀念,但就像他对所有事情一样,带着一种不可磨灭的梳理感。

是的,自从与姐姐一起,进了未央宫……

后来到了平阳,他对所有事,都从未产生过真正的热爱,阴结胡人,只是左右幕僚的建议,之所以起兵,也只是因为悦寿苦劝半日之后的一句僭越之言,彻底点燃了他。

“殿下或可入主未央宫也!”

入主未央宫,他慕容冲,也要苻坚跪倒在他脚下!

不!苻坚年老貌丑,只适合做个下贱的仆人,他从来就讨厌丑陋之人!

太子苻宏,君子也,张夫人,还有张夫人的一对儿女!

苻坚对他姐弟的所作所为,他必然要十倍、百倍奉还!

姐姐……

起兵之后,他唯一牵挂的就是还在未央宫中的姐姐了。

想到此处,又猛地饮尽杯中残酒,大丈夫何必挂念许多,来日亲手报仇就是!

“悦卿此来,所为何事啊?”

“殿下,苻睿大军将出,济北王邀您于关中会猎秦贼!”

“可以,孤本来就已经等不及了,是刁云他们,非说要整编胡人,胡人有什么好整编的,呼啸而下就是,有谁能挡我!”

“殿下切勿轻敌,吾已经两次遇到秦军精锐,一次是在大荔,一次就是在闻喜了。”

慕容冲继续把玩着酒杯,懒洋洋地说道:“氐秦淝水丧师数十万,何来如此多的精锐,孤亦知兵,悦卿可勿要唬人啊。”

悦寿连忙解释道:“殿下恕罪,是臣未说清楚,臣两次遇到的乃是同一股秦军精锐,应该是前些日子从长安出发,来河东对付殿下的。

此人名叫姜瑜,是苻坚亲封的鹰扬将军,非常年轻,只有十几岁。”

慕容冲顷刻间坐了起来,年轻二字,已经激起了他强烈的嫉妒心。

“呸!幸进之辈!何足挂齿,孤必亲手斩他头颅!”

悦寿也没料到对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,还是接着说道:“还请殿下勿要轻视,此人并非幸进,乃是羽林郎出身,自淝水战场崛起,彼时单枪匹马,便从淮水南岸带了三万人出来,也是他一路与吴王护送苻坚北归。”

也不能怪悦寿说话一截一截的,自从离开长安,他几乎时时都在马背上奔波,实在疲累至极。

“还有,此人惯会与我大燕作对,范阳王就是被此人所杀,长安之时,对陛下,也是多有不敬!”

悦寿缓了一口气,这两个王,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。

“还请殿下绞杀此人!”

闻听此人并非苻坚之入幕之宾,慕容冲又懒散下来,这小子定然是个貌丑的,苻坚吃过见过,再也看不上他人了。

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。

“好说,姜瑜有多少人?”

看着慕容冲的样子,悦寿不禁担忧起来,立马说道:“不到万人,但有精锐三千!”

“无妨,吾自有妙计耶。”

慕容冲起身,前走两步,说道:“悦卿劳累过度,还是下去休息吧,明日,大军开拔。”

语气轻松地就像是在说明日去郊外嬉戏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