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比他大十一岁？这怎么可能？佩内洛普想。


    她当然比克里斯蒂安大上好几岁，但是十一岁？不可能，他太成熟了，他绝不可能会是二十五岁，一个才刚出大学没几年的小伙子。


    她居然深深地爱上了一个学校男孩？她再大几岁都可以做他的母亲了！


    爱。


    她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承认了这一点，她曾那么努力地抵抗他的魅力，却还是爱上了他，深深地爱上了他，可是到了现在，她又如何能爱他呢？


    逼近的窃窃私语和那些好奇的目光仿佛一张无形的网，将她完全困住，让她无所遁形。如若不是莎拉正搀扶着她，她一定已经晕倒在地了。


    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无所谓了，但此刻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内心最深处的脆弱被人狠狠地撕开，暴露在这个华丽而冷漠的社交舞台上。


    “莎拉。”她轻轻地唤。
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
    “你知道这个吗？他才二十五岁。”


    莎拉摇摇头，用一种疑惑的口气道：“你知道我一向看不出男人的年纪的，那真的非常迷惑人，当然了，女人也差不多。”


    即便是这么痛苦的时候，佩内洛普依旧被她朋友的语气给逗笑了。


    之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，哈特利太太伊莎贝拉并没有让克里斯蒂安护送她去用餐。


    在整个过程中，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去看克里斯蒂安，但这是没法避免的。有那么几次，他们的目光相遇，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关切，她只能避开，并与身边年长的绅士说笑。


    也许这就是哈特利太太的用意，她与这位绅士确实在年龄方面合适得多。


    她与克里斯蒂安是彻头彻尾的错误。


    用完最后一道菜后，哈特利太太邀请女士们到客厅，而男士们则是继续享用美酒。佩内洛普离开房间时没有看克里斯蒂安一眼，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。


    几乎没过多久，佩内洛普一意识到男士们也要过来了，就对身边一直陪着她的莎拉说：“我现在想回家，莎拉，我实在撑不下去了，送我回家。”


    她声音中的恐慌令莎拉无法拒绝。


    莎拉点了点头：“我待会儿会和我的丈夫说的。”


    可一阵熟悉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，她知道克里斯蒂安过来了。


    “佩内洛普，你怎么了？”他问，“你一整个晚上都看起来很不舒服。”


    “这没什么，我想我只是有点累。”佩内洛普说。


    克里斯蒂安微微皱眉，显然不相信她的敷衍。


    “你并不像是‘只是有点累’的样子。”他的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探究，“佩内洛普，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

    她垂下眼睫，不敢与他对视，仿佛只要看着他的眼睛，就会被他轻易地拆穿。可是她不能被拆穿，她必须保持镇定，必须让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没有动摇她的理智。


    “克里斯蒂安，不要这样。”她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，就像是一阵叹息，“我只是需要回家休息，里士满勋爵与夫人会送我回家。”


    她想离开，想从他的目光中逃开，可是克里斯蒂安并没有给她机会。他伸出手，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，那温暖的触感像是一道枷锁，让她的脚步顿住，也让她的心跳猛地一滞。


    “佩内洛普，是我护送你过来的，我才有这个义务送你回家。”


    她终于抬起头，看着他的眼睛，那里没有疑问，只有清晰的洞察——他已经察觉到她的不安，甚至是……隐隐地猜到了她在想什么。


    她该如何解释？她该如何告诉他，她刚刚意识到的那个事实？她该如何告诉他，她无法接受自己爱上了他，尤其他竟然比自己小了整整十一岁？


    她咽下了心头的苦涩，试图挣脱他的手，可克里斯蒂安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：“佩内洛普，我们走吧。”


    她闭了闭眼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稳：“里士满男爵会送我。”


    然后，她挣开了他的手，而莎拉则将她的手接了过来，稳住她。


    “我会照顾好佩内洛普女爵的，还是你不相信我，爵爷？”


    不再是交际花一贯的轻浮，此刻莎拉的神色看着甚至有几分摄人的锋芒。


    面对两个女人的夹击，克里斯蒂安实在没有办法了，只能投降。


    当他不得不走开时，哈特利太太走过来了。


    她关切地问：“佩内洛普女爵，你不舒服吗？”


    “我非常非常抱歉，哈特利太太，但我想我可能必须回家了。”


    “你当然应该回家去。”哈特利太太轻声说道，“我很抱歉你竟感觉不舒服。哈特利先生或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？”


    “不，谢谢你，太太，我确信我很快就会康复的。”


    这句话在她的嘴里很苦涩。她可能会从耻辱中恢复过来，但她永远找不到办法修补自己的心。她向聚会的主人轻轻点头，走向敞开的门口，非常清楚在她离开后人们那些窥探的目光。


    在马车上，莎拉将她抱在怀里，就像十年前她被伤透了心的那一次一样，任由她无声地哭泣。


    “你知道吗？”莎拉轻声说道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，“我不是没见过你受伤，但不是今晚这样，今晚你的心彻底地碎了，是吗？”


    佩内洛普没有回答，只是闭上了眼，试图将自己与现实隔离。但莎拉却不肯放过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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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佩内洛普，你爱他，对吗？”


    她的眼泪落得更急了。


    “我爱他，确实，我何必否认呢？谁都看得出来，可是这有什么用呢？”她哽咽着，声音里满是压抑已久的痛苦，“莎拉，我怎么能爱他？我比他大十一岁，他应该找个年轻又美丽的姑娘，而不是——”


    “而不是一个优雅、美丽，足够聪慧又独立的女人？”莎拉打断她，语气带着一丝恼怒。


    “佩内洛普，你能听听自己说什么吗？我承认，你们的年龄差有点大，但年纪有什么关系呢？多少男人比他的妻子年长得多。你最在乎的其实根本不是这个。”


    佩内洛普的身体微微一颤，她睁开眼睛，看着莎拉那双锐利的眼睛，心里泛起一丝慌乱。
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……”她低声辩解道。


    莎拉冷笑了一声：“你当然知道，你害怕的根本就不是年纪问题。”


    佩内洛普的呼吸猛地一滞。


    莎拉叹了口气，握住她的手，声音柔和了些：“你害怕去相信，害怕再一次将心交出去，害怕他会跟其他男人一样地离开，害怕所有人都会嘲笑你……但最可怕的是，你害怕自己会无法承受这些。”


    沉默弥漫在车厢里，佩内洛普的指甲几乎就要嵌进掌心，她的眼泪仍旧在流，但这一次，她无处可逃了。


    她真的害怕。


    她害怕失去他，害怕自己配不上他的年轻、他的深情，害怕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。


    但如果她现在就放手，她会不会失去得更多？


    她的思绪混乱不堪，直到马车缓缓停下。


    莎拉轻轻叹了口气，最后一次拥抱了她：“不管你做什么决定，佩内洛普，我都会支持你。但你要想清楚，你是真的想放弃他，还是只是害怕去爱？”


    佩内洛普没有回答。


    她只是下了马车，踏入夜色，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混乱。


    当里士满男爵的马车离开，她仰望星空，心跳仍未从方才的震荡中平复。莎拉的那句话在她耳边回荡——“你是真的想放弃他，还是只是害怕去爱？”


    她曾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，足够理智，可以优雅面对一切风言风语，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人生选择，可是当汉娜那句“你比他大整整十一岁”毫不留情地抛出时，她才意识到，自己其实比任何人都在意这些流言。


    她竟然比他年长那么多，他还年轻，还有无限的可能，而她呢？她是否真的有资格去占据他的未来？她如何能忍受那些目光里隐隐的怜悯和揶揄？


    她深吸了一口气，缓缓走向府邸，仿佛每一步都走在薄冰之上。


    她的世界，彻底陷入了混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