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楼雪尽 作品

28. 入诡塾诛九命狸6

    三月,杨柳拂烟,冬日的寒冷已完全褪去,长安到了百花绽放的时令。


    屋外黄莺啼唱,屋内暗香浮动。


    阳光透露树叶缝隙,在地面洒下了宛若萤火虫般的点点神火,光影婆娑。


    初小一和初小二坐在胥远期床旁,暖风掀动少年长衣半角,他们咕噜道:“远期怎么还不醒呢?”


    初小二啃着一个大饼,道:“也看不出他受了什么伤,这可如何是好?”


    初小一灵光咋现,他跳了起来:“我有办法了!”


    “什么?”小初好奇地看了过去。


    只见初小一一脸神秘地凑近胥远期耳边,轻声说道:“云落出意外了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脑中一阵狂风刮过,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。


    大初小初目瞪口呆:“真有用?”


    胥远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:“云落出什么意外了?”


    初小一从容坐下,跷上了二郎腿,他道:“没什么,时遂不知道跑哪去了,云落姑娘去找他了。”


    “哦……我也去找。”


    小初拉住了他:“你真没事?”


    他揉了揉大阳穴,看到这熟悉的布景,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归墟司。


    他问:“我怎么回来的?”


    “被我俩背回来的。”


    大初道:“你不知道咋了晕过去了,我还以为你被妖怪打了,但浑身上下也看不出个伤口。”


    小初道:“不过,远期,你杀了最大的猫妖,你太厉害了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摸不着头脑:“我?我没杀呀。”


    “当初那间屋子只有你、云落姑娘和那个孩子,还有一个除妖师晕了过去,不是你难道是云落姑娘吗?”


    “据说是你当初爆发了巨大的能量,我在其他屋子都感受到了呢。”


    “对呀,瞒着我们练了什么歪门邪道呀?”


    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起他们想象中胥远期诛杀猫妖的场景,听得胥远期愈发疑惑。


    他道:“我……我为什么会……”


    他又摇了摇头,因为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,当初只顾着保护云落,都没有顾得上那孩子,他问:“那孩子呢?”


    初小二放下了手中的饼,叹息道:“那孩子已经回去了,相应的尸首父母也都已认领了,哎,实在是残忍,这么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轻易消散了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点点头,挪动身体要从床上下来,他道:“行,我去找云落。”


    大初拉住他:“你真没事了?”


    少年眉间一闪而过的茫然,他挤出笑意,道:“真没事。”


    小初道:“那我们和你一起出去,你醒了,我们也得回去了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看着空荡荡的归墟司:“其他人都去巡逻了吗?”


    “对,巡逻,同时找找时遂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点头。


    几人走出归墟司大门,少年道:“你们都回去吧,我们也不同路,我自己去找云落就行了。”


    “好。”


    两人拍了拍他的肩膀,转身要走。


    这时,胥远期突然喊了一句:“大初小初!”


    二人回头:“怎么了?”


    胥远期面露难色:“我感觉我最近不太正常。”


    二人又走了回来:“你很正常呀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摇头,他明白,最近他确实不太正常。


    他有些难以启齿,但最后还是问道:“我若不是人怎么办?”


    大初:“不是人是什么?是妖?”


    胥远期欲言又止。


    他感觉他体内的变化不是人会发生的。


    莫名其妙地爆发能量,莫名其妙地晕倒,醒来后莫名其妙地缺少部分记忆……这一切都太奇怪了。


    小初笑了笑:“那不正好?妖的本领多高,你还可以保护保护我们。”


    “你们真是这样想的?”


    二人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:“那当然喽,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,还能与我们翻脸了不成?”


    少年舒了一口气:“好,我知道了!再见!”


    几人各自走上了自己的路。


    少年漫无目的地找着心中的人。


    去哪里找云落?他不知道。


    时遂会去哪里?他也不知道。


    胥远期发现,他对云落,竟然还是一点都不了解。


    他唯一了解的,就是自己非云落不可。


    这份爱来的突然,来的不正常,来的不合时宜。


    他有些怅惘地穿梭在长安街市,余光中蓦然闯入一个熟悉的人影。


    那是个蓝袍男子,他牵着时遂,走得很快,胥远期只看到模糊的一张脸,很像简无遗。


    他皱眉:“简无遗找到了时遂?”


    胥远期跟了过去,看到那男子的同时也看到了云落。


    他靠在墙后,探头认真看了看男子的那张脸,此人不是简无遗,他的眉眼要比简无遗锋利得多,举手投足间有种嚣张恣意的气质。


    最重要的一点,他是妖。


    胥远期眼波流转,悄然看向站在这男子身前的云落。


    只见时遂一看到云落,就立马扑了上去。


    少年心想:这男子是云落的朋友吗?


    他继续噤声窥视。


    云落牵着时遂的手,嗔怪着说道:“怎么偷偷跑出来?”


    时遂讨好般地嬉笑着。


    看他这副样子,木野轻嗤一声。


    他语气狠厉道:“若他不是西景的孩子,第一个杀了他的就是我。”


    “谢谢你送他回来。”云落捂住时遂耳朵,朝木野答了谢。


    木野本想表现得再狠一点,可看着时遂的肉嘟嘟的脸,终究是不忍心。


    “闭上眼睛!”他对时遂呵斥道。


    时遂被吓得赶忙闭上了眼睛。


    木野看着孩子此时的脸,与他口中的西景更像了几分,他道:“这下舒心多了。”


    “阿娘,我什么时候可以睁开眼睛?”时遂怯生生地问云落。


    云落凑到时遂耳旁说道:“木野叔叔陪了你很久,你要听一会儿他的话。”
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时遂眼睛紧紧闭着。


    木野觉得时遂可爱,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,他摆摆手:“罢了,我走了,长安这鬼地方,我是一会也不想留。”


    木野转身,胥远期知道偷窥不好,便迅速离开了。


    木野突然停下,问云落道:“对了,你有没有看见黎酒?”
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
    时遂有点心虚地也跟着摇头。


    木野点点头,低声道:“又不知道跑哪玩去了。”


    “走了!”


    他挥了挥手,走向了无解山的方向。


    走在路上,胥远期一直想着刚刚他们的话。


    “西景?”


    “时遂的父亲不是易世安,是西景?”


    可这西景听起来像个女儿家的名字。


    他摇头:我喜欢的是云落,想这些事做什么?


    虽是这样说,可他也能察觉到云落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。


    他脑子不清晰地继续向前走着。


    街道两旁,小贩吆喝着:“上巳日,香草香囊,驱邪祈福,诸位客官,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哟!”


    少年在摊前停下,带着半分疑问的语气说道:“今天是上巳节?”


    小贩笑道:“这位公子,可看中哪款香囊了?香囊外的图案都是鄙人夫人亲手缝制的,我妻子给我生了个可爱的女儿,这香草是我女儿挑的,香料是我研磨的,每个都很用心,公子尽管挑!”


    胥远期的目光在摊上的香囊上游荡。


    “要两个吧。”


    他继续道:“这只绣着小狐狸的,还有这只绣着蝴蝶的。”


    他买下这两个香囊,回到了归墟司。


    还未走进月沉阁,他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妇人的声音。


    “无遗呀,今天是上巳日,昨夜我来找过你,结果你不在,我给你做了些糯米饭还有荠菜薄饼,你拿着吃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笑了一下,简无遗竟然不是孤儿,他母亲来看他了,倒是件幸福的事。


    想到此,他走得快了些,想与朋友的母亲打个招呼。


    谁知,里面接着传来了简无遗的声音:“母亲,其实你没有必要来看我。”


    一听这话,胥远期要迈进月沉阁的脚忽然收回来了。


    他靠在墙上,眉毛拧在一起:“什么情况?怎么这种语气和他母亲说话?”


    只听那妇人貌似有些着急,她道:“无遗,跟我回去吧,不当除妖师了,管他什么祖训家规呢,我只剩你一个孩子了,咱不当除妖师了,跟我回家吧。”


    “母亲,我是不可能离开的。”


    妇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:“你是不是还在怪我,怪我把你推出去当这个除妖师!”


    简无遗冷静道:“母亲,祖训言,若人妖之争未绝,简家世世代代必将送一子成为除妖师。这是先辈的嘱托,与母亲无关,我不怪母亲。”
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当初……”


    “母亲,当初的事我能理解,弟弟的死也是我的错,您不必将对弟弟的爱与亏欠转移到我的身上。”


    “那不是你的错,是你弟弟非要去找你,谁知路上出了意外,是我的错,我当初是疯了才会怪你!是我的错呀!无遗,你和我回去吧,我只剩你一个孩子了。”


    “母亲,你走吧,谢谢你今日还想着我,你不必再想着让我回头,事到如今,我已回不去了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心中风云大作,一个不留神,他又开始听墙角了。


    原来简无遗有家人,还有个死去的弟弟,他是因为这祖训才迫不得已成了除妖师。


    他想起了上次杀雾妖之前,妖怪说的那句话,“你弟弟就是你害死的!”


    少年内心震惊至极,听这母子二人对话,他弟弟的死大概与简无遗没有关系,但简无遗却认为有关系,可见妖怪那话并非完全胡说。


    “不对呀?我哪来的爱人?”


    少年不解,他听到院内的声音逐渐变小,“吱呀”一声,像是简无遗关上了门。


    简母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,撞上了不知何处容身的胥远期。


    胥远期尴尬地朝妇人点点头。


    妇人看见他,掩盖住悲怆的神色,她问道:“你也是除妖师?和无遗住在一个院子吗?”


    “嗯!”


    “孩子你叫什么名字?”


    “我叫胥远期。”


    妇人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:“你阿娘来找你的时候,无遗他有难过吗?”


    胥远期苦笑:“我阿娘没来找过我,我是孤儿。”


    闻言,妇人突然一副悔恨的表情,她面露怜悯之色:“抱歉,我真是不会说话,我忘记了有些话不该说……”


    胥远期摇头轻笑:“没事!”


    妇人突然红了眼睛,她道:“无遗……无遗虽然有我这个阿娘,但有和没有是一样的,我不是个好母亲,他这些年也像个孤儿一样,远期呀,无遗他不善言辞,但心思其实很细腻,你多多照顾他,也不是照顾,就是,跟他做朋友,别让他总是一个人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感慨天下父母心,他诚恳道:“好!”


    与简母告别后,胥远期才回到了阁中,他发现院中唯一空的那间屋子竟也敞开了门。


    “奇怪,谁住进来了?”


    他没多想,也没多看,只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屋中。


    隔壁的简无遗看着桌上母亲送来的吃食,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,拿出一个薄饼,咬了一口后,眼眶便红了几分。


    黎酒一瘸一拐地走到他的屋中,看着失落的简无遗,忽然来了一句:“你阿娘不爱你吗?”


    简无遗放下薄饼,他低着头,神色有些许逃避,下一秒,空荡荡的怀中突然被温暖填满,黎酒抱着他,元气满满地说道:“我爱你!”


    这次简无遗没有推开,也没有说成何体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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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哽咽着问道:“你为什么爱我?”


    “因为,见你的第一面,我就知道你是我会爱上的人。”


    简无遗突然想起了胥远期曾经说过的话。


    “见到云落的那瞬间,我就知道,她是我会追随一生的爱人。”


    这话有些相像,简无遗不太懂爱,可他根据这一句话,他猜,黎酒大概是爱自己的。


    他不再说话,一手抱着女子的腰,一手抱着她的腿,将黎酒放在了床上。


    黎酒有些愣住:“你……”


    简无遗蹲下身,将她的衣摆掀起,轻声道:“你腿上的伤口得上药。”
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


    黎酒笑着摸了摸简无遗的头,简无遗也不躲了,他低着头,认真清理着黎酒膝盖上的伤口。


    女子看着乖顺的他,笑得更开心。


    胥远期出门时,恰好看到这一幕,他大惊:“什么情况?”


    “简无遗他……”


    “这简无遗……”


    “我……这妖……这简……”


    他惊到说不出话来。


    所有的疑惑惊讶汇聚成一个字,变成了:“……哇!”


    夜宴,众人看着又多出来的一个妖怪,面面相觑。


    云落几人来后,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黎酒身上。


    “姐姐!”黎酒笑着喊云落。


    珏含生气道:“她是我姐姐!”


    黎酒瘪瘪嘴:“珏含,你不要这么小气吗。”


    时遂捧着脸惊讶道:“黎酒姨姨,你怎么在这?”


    “因为……”黎酒没说,但用眼神瞄了瞄简无遗。


    云落看了一眼耳根通红的简无遗,又看了一眼兴奋的黎酒,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盯得黎酒有些心虚。


    众人问道:“你们认识?”


    云落点头:“嗯,在妖界便认识了。”


    “哦~”众人放下心来,开始破冰聊天。


    胥远期本担心简无遗因为母亲的事情会有些低落,可看因为黎酒的到来,他好似被填满了一些,他也放下心了。


    晚宴过后,胥远期喊住了时遂,他拿出自己买的香囊,道:“时遂,今天是上巳节,按习俗,今天我们会佩戴这种香囊驱邪,这个绣有小狐狸的送给你。”


    时遂接过香囊,甜甜的笑道:“好,谢谢叔叔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又道:“今日街上热闹,如果我说,我想请你的阿娘到街上走走,你会同意吗?”


    时遂看着胥远期的眼睛,点头道:“可以呀。”


    他答应的很快,甚至出乎胥远期的意料。


    时遂的声音稚嫩,但语气却有几分严肃,他继续道:“叔叔,你一定得对我阿娘好,必须非常好非常好才行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放下心来,他笑着点头,他知道,时遂这是认可他了。


    他道:“谢谢你,时遂。”


    时遂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摆摆手:“没事,我今夜,就去找清冉姨姨和长聿叔叔玩吧。”


    时遂这边安排好后,胥远期找到了云落,他本担心云落拒绝,但女孩最终同意了。


    长街长,灯火通明,少男少女言笑晏晏,他将香囊赠于云落,云落却说她不需要这些东西,于是香囊也没有赠出去。


    人群纷扰,云落总能引起长安男女的频频回头。


    云落太不一样了。


    温柔到有些淡漠,清冷到有些沉寂,仿佛与天与月与云与风融合在了一起。


    她的眼底流淌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,半分游离的忧郁,置身事外的疏离,游刃有余的从容,像是不染是非,不入纤尘的天仙,一切的一切,都让她有种极强的“非人感”。


    但她不会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,她有一种藏于冷淡外表下的坚韧与力量,或许是因为初见时云落便是受伤的状态,导致好像只有胥远期会一直放心不下她。


    而胥远期,又和云落截然不同。


    他就算不说话,浑身也洋溢着少年朝气,那种扑面而来的生命感,勇敢且不知天高地厚。少年自己都未意识到,他的身上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质,知道自己随时会死,但对死亡没有清晰概念,所以他从未真正感到害怕。


    他和云落最不同的是,他相信明天,云落不相信。


    走在街上,云落似有心事,不时抬头四处张望。


    人群越热闹,反衬得二人越孤寂。


    看她心不在焉,胥远期开始找起了话题,他道:“我之前在长安流浪时,还听过一个说法,在有的地方,这上巳节,也叫作鬼节。夜晚将臭靴子放在头上顶着,就能看见鬼。”


    少年说着便拿起摊上一个鬼面盖在了脸上。


    云落抬头看着他,双目无情。


    胥远期放下了面具,深吸一口气,带着几分歉意说道:“抱歉,你又不喜欢我,还要和我在一起走,还要听我说话,很难熬吧。”


    云落没回答这个问题,她问道:“在长风学堂时,你为什么突然跑过来?”


    胥远期想起那时的场景,他答道:“因为想救你,不想看见你受伤。”


    云落又问:“为什么救我,不救那个孩子?”


    胥远期似犯了错的孩子,他皱眉道:“不是不救,而是……那一刻我更担心你,我是一个自私的人,你的安危于我来言,在其他任何人之前。”


    云落迟迟不说话。


    天空一道闪电划过,一起闪过的,还有云落眉间的一丝焦虑。


    她转身的脚步快了些:“时辰差不多了,我们快走吧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有些疑惑:“好好的天气怎么有闪电?还有,回归墟司不是这个方向呀。”


    他快步跟上云落,却被她带着来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暗巷。


    这是他最后的记忆。


    醒来后,他面临着三件事。


    其一,那晚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记得了。


    其二,云落走了,珏含也不说她去了哪。


    其三,胥远期发现,自己是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