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人收剑回鞘。


    大家询问了关于伤者的情况。


    一些除妖师虽受了重伤，但都没有危及生命。


    闻此，众人欢呼。


    但接着，他们又道百姓中死了两人，众人阴下了脸，心中懊悔为何没有早点赶去。


    他们花了些时辰，在山上挖了许多土坑，将腐尸与无名白骨皆安葬了下去。


    一二十岁的少年少女们干完活后躺在地上，他们背靠着大树，看着天边的落日余晖，晚霞洒在他们的脸上，安静又温柔。


    那表情不像是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，反倒像是刚修葺好了自家的茅草屋后，散漫地坐在屋外欣赏日落。


    他们叽叽喳喳地笑着。


    “这一天怎么又要过去了？”


    “太累了，还饿，歇一会再走吧。”


    “想来，今夜回去的时候，桌子上又有一两银子喽……”


    “哈哈哈……”


    阴执一在大树之间徘徊片刻，他搓了搓手，坐到了陈锦书身旁，态度罕见的比对其他人好许多，他问道：“大哥，刚刚妖怪那话？”


    陈锦书看向阴执一的眼神有些奇怪，他迟愣片刻后，摇头微笑道：“瞎说的吧。”


    阴执一也笑着点头：“对，就冲他说胥远期那点，他这些年都在苍梧山，哪来的爱人，妖怪定是瞎说的。”


    另一边，大初小初也坐在了胥远期身旁，不过问话的不是他们，而是胥远期自己。


    刚刚挖坑的时候，他就一直在想妖怪对他说的话，越想便越发百思不得其解，他拧着眉头问二人道：“妖怪那些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

    初小一摊摊手，说道：“瞎说的吧，除了刚认识的云落姑娘外，你哪来的什么爱人。”


    初小二附和道：“没错，估计是看自己快死了，瞎编的一些话，想拖延时间。”


    如今，胥远期只能相信这种可能。


    他又问：“话说，你们刚刚在雾中看到了什么？”


    初小一笑容洋溢在脸上：“我看见了我的娘亲。”


    初小二惊呼：“我也是！”


    初小一继续道：“我没见过她，她是我想象出来的模样。”


    初小二继续惊呼：“我也是！”


    “远期你看见了什么？”


    胥远期挠挠头：“嗯……我若看见的不是娘亲的话，会不会显得有些奇怪？”


    “自然不会呀。”


    少年蹙眉道：“我看见的，好像是云落姑娘。”


    “什么叫好像？”


    “因为在雾中，她对我笑又对我哭，在现实生活中，她从未对我那样笑过。”


    二人沉思后说道：“嘶……可能我们看见的东西都是假的吧，毕竟，我们连看见的阿娘也是假的呀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微微低着头，眉间始终还有化不开的愁容。


    大初小初问：“怎么了？还有心事？”


    他犹豫后问道：“话说，易世安长什么样子？”


    “易世安？”


    胥远期怅惘道：“从这妖怪口中都听到了他的名字，想来他真是罕见的天才呀，听妖怪的语气，竟以从他手下逃脱为荣，听说他相貌英俊，仪表堂堂，气度不凡，这样的人，究竟是何模样。”


    初小一的大脑中迅速搜集这些年来他听到的八卦，他说道：“你若真想知道的话，就去问付夜紫吧，她应该记得清楚，如果她愿意告诉你的话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去问了。


    付夜紫和楚溪正欲将韩灼的尸骨搬下山，交给收尸人，让其送往永和派，魂归故土。


    她听完他的问题，抿嘴挤出笑意，道：“其实易师哥的身形与气质，确实与简无遗有些许相像，但长得却不相像，你刚刚说的那些惊世的词语，用在他身上毫不为过，易师哥的眼睛尤为好看……”


    少女迟迟没再说，胥远期追问：“怎么不说了。”


    少女轻笑了一下，突然问了一个云里雾里的问题，她道：“时遂的眼睛好看吗？”


    说完话，付夜紫便同他笑了一下，转身和楚溪先行下山了。


    胥远期自是明白这话中的别意。


    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大初小初中间坐了下来。


    初小一看着他这副“死样子”，问道：“怎么了？跟魂丢了似的，你之前也没有那么在乎风云派的事呀？也不见你打听其他人，如今为何如此在意起易世安了？”


    胥远期仰头看着纷纷起身离山的众人，好一会儿，他长舒了一口气，低声说了一句：“因为时遂像他。”


    旁边二人皆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。


    短暂的沉默后，初小二问道：“你很在乎时遂的父亲是易世安吗？”


    “不是，我只是觉得，我比不上易世安。”


    初小二又问：“你为什么喜欢云落姑娘？”


    胥远期答道：“不知道，第一眼就喜欢上了，或许更早，在还没有看见第一眼的时候便喜欢上了。”


    他接着苦笑道：“最初我还不愿意承认，只说想留下她，不过你们大概最开始就看出我心中所想了，所以才任由我任性。”


    闻言，初小一摇头轻叹：“易世安再好，也终究是死去的人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也跟着他叹：“对呀，活着的人怎么能比得上死去的人呢？”


    那声叹气还未完全发出来，后脑突然传来“啪”的一声，初小一收着力打了一下胥远期的后脑勺，把悲伤的少年打蒙了。


    胥远期捂着头，震惊地看着初小一。


    只见初小一恨铁不成钢道：“死去的人只能留在过去，留在记忆里，活着的人永远是现在最重要的，什么比的比不上呀，比什么比！”


    初小二也应和着：“对呀，远期，你这般好，勇敢又善良，大家都会喜欢你的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摇头：“勇敢和善良这两个普遍的品性是大家都有的吧。”


    初小一又举起手想打他，胥远期急忙拦下，卖乖般承认错误道：“别打别打，我说错了！”


    初小二在一旁笑着摇摇头，他肉肉的脸就像一个干净的白面馍馍，他道，“远期，在我看来，这并不普遍，相反，勇敢和善良已经是世人很稀缺的品质了。”


    初小一也无奈补充道：“何况，你还不止于此。一直以来，你都和我们不一样。你很聪明，同样的招式，你一学就会。”


    话音刚落，不等胥远期说话，初小二又道：“你还有一张好看的脸。”


    他突然苦笑了一下：“你知道吗？人一旦有张好看的脸，别人就喜好为他加上一层性格好的滤镜，而像我们这些丑八怪……”


    胥远期插嘴道：“你们不是丑八怪。”


    初小二笑着继续说道：“……必须得非常非常努力，别人才会觉得你人挺好。”


    初小一点了点头，道：“所以，远期，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，你都是一个很值得喜欢的人，不要妄自菲薄。”


    二人同时拍了拍他的肩膀，道：“你年龄是我们三人之中最小的，但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的心中满是感动，叹息道：“我本是发个牢骚，但你们说的话倒真是戳人肺腑。”


    初小一看着夕阳，拍拍屁股站了起来：“人生苦短呀，我们与蜉蝣没有什么区别，都是朝生暮死者，所谓朝闻道，夕可死，趁现在抓住你想抓住的东西，到死的那一天，遗憾便少了些。”


    初小二跟着说道：“只要云落姑娘没说过她讨厌你，你就有机会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同二人一起站起，沉思片刻，他道：“她好像说过……”


    大初小初：“……”


    “但也没有明确说过。”


    二人双手一拍：“那就有机会！”


    胥远期回头看了一眼，山上只剩他们三人，和简无遗一人。


    简无遗坐在地上，胥远期招呼道：“简无遗，我们一起走吧？”


    听到这声音，简无遗抬头看向他，道：“不用了，我再坐一会儿，你们先走。”


    初小二道：“等会天色暗下来后，下山的路不太好走！”


    初小一也应和道：“对呀！”


    简无遗浅笑着摇了摇头，他朝几人挥了挥手，似有些疲惫道：“不用了，你们先走吧，我很快就下山。”


    看他确实没有要走的意思，三人只能与他暂别，先行离去。


    三人一边下山，一边莫名其妙地燃了起来。


    只见他们挥舞着手。


    初小二高声道：“没错！机会就是希望！”


    胥远期也喊道：“没错！有希望就要向前冲！”


    初小一跟着喊道：“没错！下山后就表达心意！”


    “……”胥远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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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期咬着牙，“是不是太快了些？”


    闻言，初小一依旧很燃，他边走边跳道：“好！那就过几天再表达心意！”


    “好！”三人一同举起手挥舞，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。


    此刻的晚霞纵使再美，在自由不羁的身影前，也只能作配。


    几人走后，太阳完全落山了，简无遗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


    他一个人向山下走着，眼眸寂寥，脑中又想起了雾妖的那句话。


    “你——你弟弟就是你害死的！”


    简无遗的心脏好似被鞭子抽打了一下，随后，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十二三岁少年的脸，少年与他有几分相似，他穿着一身华丽的霁青色衣裳，脸蛋却脏扑扑的。


    少年看着他，突然张嘴哇哇大哭：“哥，我连尸体都没有。”


    至此，简无遗内心再度崩溃，蹲在地上捂着脸泣不成声。


    悲伤，压力，疲惫，这几天他为了练功把自己逼得太狠，身体早已无法承受。


    少年清冷的脸上混杂着泪水，整个人抽泣着倒在了地上。


    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慢慢向他靠近。


    那是属于黎酒的，危险又迷人的声音。


    黎酒用一双桃花眼盯着倒地的少年，她笑眯眯的，伸出手为晕过去的简无遗擦了擦眼泪，她道：“怎么回事？哭得这般好看？”


    她温柔的指尖触到简无遗脸庞上，少年微微抖了一下。


    黎酒靠近他，自言自语道：“怎么这么可怜呢？我带你走好不好？”


    她的眼深邃又率真，眼角有掩饰不住的欣喜。


    胥远期赶到归墟司后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敲响云落的屋门。


    云落在椅子上靠着，百无聊赖地看着执笔人所记载的《万妖录》，闻此敲门声，眼珠转了一下。


    她打开了门。


    门一开，胥远期那张意气风发的笑脸便映入眼帘。


    屋中的亮光洒在了胥远期身上，少年难掩的激动，他直直地挺起腰背，道：“云落姑娘，我是跑回来的，我猜你会担心我。”


    云落：“我没有担心你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还是笑的很好看：“我知道，所以是猜的嘛。”


    时遂坐在床上，他捏着下巴，小眼睛眯着道：“这个叔叔果然喜欢我阿娘。”


    胥远期站在门外，继续道：“这个妖怪还蛮厉害，但我一点都没受伤。”


    云落应付着点了点头：“哦。”


    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，他看着宛若仙子一般的姑娘，腆着脸道：“云落，晚安。”


    他刻意没有加“姑娘”二字，想拉近几分距离。


    云落只点点头，再没有多余的反应，她伸手拉住门把手便要关门。


    少年单手撑在门扇上，神色期待地看向她。


    兴许是因为无奈，云落最终还是说出了一句：“晚安。”


    只一句话，便让胥远期心花怒放了起来，他将身子探了进来，惹得云落为了避免碰到他而向后微倾了一下。


    只见胥远期朝坐在床上的时遂招了招手，笑道：“时遂，晚安！”


    时遂抬起肉嘟嘟的小脸，笑眼盈盈地看着胥远期，说道：“叔叔你也晚安！”


    胥远期这才收回了手，目光真挚又带着几分眷恋地从云落的眉目上划过。


    云落抿了一下嘴，关上了门，她的薄背靠在门上，轻蹙双眉自语道：“吃错药了？”


    时遂朝云落捂着嘴笑，云落走过去轻轻捏了捏孩子的脸，道：“笑个什么？”


    时遂偷乐道：“阿娘若是有喜欢的人，不必在意我哟。”


    云落“嘶”了一声，道：“从哪学的这些东西？小姨告诉你的？”


    时遂摇了摇头，他抱着云落的脖子，呢喃道：“不是，只是我希望阿娘能够快乐，阿娘不是一直都想要一个家吗？”


    云落浅笑了一下，她抱着时遂道：“有你和小姨在，我就已经有个家了。”


    “那个叔叔呢？”


    云落眉间颤动了几分，她压着内心深处的那口气，轻声道：“亲情比爱情更可靠。”


    怀中的时遂不由咬住自己的嘴唇，他稚气地说道：“阿娘，我们永远是亲人，我定是要比那叔叔可靠的多。”


    云落眉眼带笑地拥着时遂，笑容深处，带着几分苦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