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雀星 作品

39. 雀舌茶

    夜幕深沉,细雨淅沥,沿街鼓声四起。


    詹信冒雨回府时,已是定更时分。


    黎元仪正在内室桌案前翻看下头庄子捎来的账册,待詹信解了披风和铠甲撩帘进屋,她抬眸看向他微微一笑:


    “今日回来得倒比往日更晚了......”


    她说到这里,瞥见詹信眉宇间的疲惫和肃色,随即话音一转,“怎么,今日军中有新鲜事?”


    詹信从包裹中取出今日送到军中的圣旨,递与黎元仪。


    “殿下,今日陛下派人来军营宣旨,要削减臣帐下军民的粮饷,说是西北乱军已平,眼下该当精兵减将,号召将士们卸甲归田,减轻财政花销。臣算了算,按现在的粮饷为计,臣麾下将士的数目不得超出六千之众。”


    黎元仪闻言蹙眉,匆匆展开卷轴,詹信所言不虚,圣旨上言辞强硬,不容商榷,显然是非削粮饷不可了。


    且上头还言明,十日之后陛下会派人亲自前往军中验明情状......


    若只是意在削粮饷,减少朝廷财政上的负担,其实,也并不难办,哪怕这粮饷由公主府承担,黎元仪也绝无二话。


    可是,这一旨上谕分明指向的是要詹信自己裁军。


    便是詹信自费粮饷,宫中也不会善罢甘休,恐怕还会疑心更甚......


    “我记得,你麾下如今约莫有一万五的将士?”


    见詹信点头应是,黎元仪轻叹一声,“裁撤九千之众,这绝非小事,若办得不好,不仅伤和气伤人心,恐怕还会累及你好不容易在军中树立的威信。”


    十日的功夫,如此之急。这差事吃力不讨好不说,便是办成了也是自毁根基。


    可,若是不办,届时验明情状,只怕詹信难逃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。且获罪之外,陛下自当再选旁人来实施裁军。那时,便更无情面可谈,还不知会闹出多少惨事来......


    詹信见她沉默着眉头紧锁,并不愿她费神为难,“殿下,御命已在军中公然宣布,虽此举有负弟兄们出生入死的交情,可,也只能照做不怠了.....”


    “不。”桌岸前的烛火跳动着映出黎元仪眼中逐渐凝起的坚定,“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照做!”


    闻言,詹信瞳孔一颤。


    她“腾”地站起身,宽大的衣袖扫过桌岸上摊开的圣旨,卷轴滚落在地,却无人在意。


    黎元仪想起前世,自己被困于深宅内闺中都尚能听闻的艰难战事。接下来数年,可以称得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时局会非常不稳。


    正所谓,养兵千日,用兵一时。


    詹信好不容易凝聚起这么一支具备实际战斗经验、能打赢叛军的队伍,决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散了......


    假以时日,或许大夏朝的兴衰存亡,就看这支军队如何施展手脚了!


    心中已有决断,可,眼下之困局,究竟该如何作解......


    她咬紧牙关,脑中飞速运转,寻求突破困局的一步棋。窗外雨势渐大,一阵疾风骤雨中窗柩骤然洞开,冷风夹杂着细雨,掀得桌案上方才还未看完的账册“哗啦”作响。


    黎元仪闻声,一手按住翻飞的纸页,突然指节微顿,她垂眸看向账册。


    就在此刻,一个大胆的计划自她心头浮现。


    黎元仪的嫁妆一早便有先帝列明清单,盖印不得更改。她私产颇多,而其中除了太后和陛下知道的部分,其实还有十处皇庄和千亩田产的份例。


    这些庄子和田产的地契,都是自她六岁起,先帝每年陆续暗中赠于她的。


    时过境迁,若非前日庄中派出总管暗中捎来账册,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些产业。


    “我有一计。”黎元仪将账册合拢,指尖点在封页上,抬眸望向将窗重新关严回身而来的詹信,“城郊东西南北处,我各有多处暗庄,若以护院农丁名义分流屯兵,或可保兵力不损,留待来日用兵之事。”


    随着黎元仪话音落下,詹信呼吸随即一滞。


    他立刻想出声提醒,“私自屯军,视同谋反。”


    可面前黎元仪这般果决的神情,他确是第一次见到。詹信默默吞下未说出口的话,思索起黎元仪方才的一字一句。


    留待来日用兵之事?


    难道殿下料定不久之后,还会有兵祸作乱、战事绵延?


    她忧心大夏安危,竟不惜违抗圣意,愿背上事情一旦败露就是重罪的压力,倾囊相助......


    窗外雨丝兀自飘扬,天际炸响今秋第一道惊雷,照亮了屋内四目相对的两人面上万分郑重的神色。


    他们都知道,当下唯有此法,既可打消宫中猜忌,不至公然抗旨,又可掩人耳目,护住宝贵的兵力。


    “詹信,你可想好了,要不要助我一道做成此事?”


    黎元仪的声音因为紧张微微发颤,透出几分暗哑。


    詹信并未出声作答,他微微侧身提起一旁的茶壶,倒满一杯,递于她面前。


    黎元仪微微一怔,伸手接过。


    詹信提壶,也为他自己倒满一杯。


    他握着手中茶杯,展臂与黎元仪手中茶杯轻碰一声,仰面一饮而尽。


    “以茶代酒,臣誓死追随殿下,必当如殿下所想,办成此事!”


    *


    十日后,宫中御书房内。


    少帝展开固临验明詹信裁军数额的军报,匆匆扫过一眼,很是满意地点头:


    “差事办得不错!呵,任他詹信一时风头无二,一纸令下,他也不得不按朕说的办!”


    太后坐于垂帘之后,眯眼看向跪在殿内的固临:“詹信竟真舍得裁去九千人...那他帐下剩的这六千余众是否战力出众?”


    固临因前次差事办得不好,唯恐这次也惹怒太后,只低头扬声作答:


    “太后娘娘放心,臣验兵时故意细细观察过,詹信帐下士兵对练不过片刻便开始偷懒,想必只是些战力普通的平庸之辈,不足为惧。”


    闻言,太后和少帝彻底放心。


    太后扶着侍立于一旁的玉楼手臂站起身,瞥一眼正从桌案上果盘里拈葡萄吃的少帝。


    “既如此哀家便也放下心来,这便回宫静养去了。”


    说完,太后头也不回地扶着玉楼的手出了殿。


    两人沿着笔直的回廊前行,身后一众宫人极有眼色地慢下步伐,留二人在前头独步缓行。


    太后走了没多久额上便淌出汗来,玉楼一边从袖中抽帕替她拭汗,一边打扇为其面上遮阳。


    太后喘了口气,索性在廊下坐定,歇歇脚。


    她抬眼望向躬身打扇的玉楼,突然道:“方才殿中固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,哀家瞧你似乎有想法,怎的,此事还有不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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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之处?”


    玉楼笑着替太后扇风,“秋阳似火,可也不比娘娘慧眼如炬。”


    太后眯着眼也笑了,“说吧。”


    “驸马不敢违抗圣旨,十日之内如期裁撤九千军士。


    这九千之众的青壮骤然失了谋生的饭碗,军中却平静一片,无怨怼也无暴动之事。


    奴是好奇,这些人不知会去往何处,是否依旧由驸马照拂?”


    太后闻言微怔,静思片刻。


    “你所言有理,哀家和陛下竟险些忽略过去。


    是该派人查清,这九千之众的青壮丁去向何处。”


    “娘娘英明!”


    玉楼恭顺地俯身,眼尾微扬看向太后,太后看在眼里,情不自禁伸指在他眼尾弧处轻轻一点。


    “回宫。”


    *


    军中难得的休沐日。


    清晨,黎元仪和詹信一道用过早膳,雨莲适时奉上茶盏,“府上新到了一批雀舌茶,殿下和驸马尝尝。”


    黎元仪端起茶盏,茶香入鼻,她突然想起,詹信也曾说起过此茶。


    “驸马曾说擅烹此茶。”她抬眸看向对面同样在品茶的詹信,“今日可愿露一手给我尝尝?”


    詹信闻言一怔,却立刻欣然应允。


    “自然可以。只是,烹此茶最好选用山中寒泉。


    臣知道城郊西山上有处活泉水质纯净、清冽可口,与此茶乃是绝配。


    殿下稍等,臣这就上山取水回府,为殿下烹茶。”


    说起城郊西山,黎元仪眼睛一亮,“听闻西山枫叶红得最早,赏之甚美。”


    她飞快地随詹信一道起身。


    “不如我们一道去罢?


    登高取水,同赏红枫,岂不有趣!”


    詹信见她跃跃欲试,心中已是万分愿意,可念及西山路况,还是出言提醒:“殿下,山路崎岖,马车恐怕行到半路便上不去了......”


    “不碍事,不碍事!”黎元仪就差拍胸脯保证了,她一颗心已全然飞去西山赏枫,“既是赏景,全然坐车上山岂不辜负?”


    詹信眼底闪过笑意,“那臣这便去备车。”


    两人准备妥当,坐车一路往西山而去。到了半山腰上,果真如詹信事先所言,山道渐窄,马车再不便前行,只得停在原地。剩下的路要靠他们自己走了。


    黎元仪撩开车帘,秋日山中清旷的风扑面而来,她深吸一口气,不等詹信来扶便率先下车。


    未料鞋底刚沾地,便踩上一丛石苔,脚顺势一滑,虽有惊无险没跌跤,却是实实在在扭了脚。


    黎元仪疼得眉心一皱,眼角差点飞出泪来。


    “殿下先别动。”詹信立刻单膝跪地,掌心托住她的足踝,轻轻按动关节,见关节无碍暂且放下心来。


    “还好,只是扭了下脚筋,待回府用温油活络疏通一番,明日便能无碍。”


    黎元仪心里暗恨自己出师未捷先把脚扭了,再望向远处蜿蜒而上的山道,虽心有不甘,却也知眼下无论如何靠自己是上不去了。


    她不愿詹信为难,低低道:“我就在此处等你罢,你若沿途见到了红枫,替我多看两眼便是。”


    詹信看向黎元仪,见她满面失落,也望了远处山道一眼。


    略一沉吟,他心中已有决断。


    “臣背殿下上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