巳月二十六。
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。
姜渔穿着临时买来的不合身嫁衣,在濯春堂行了叩别双亲的大礼。
姜父也是第一次嫁女,虽然对姜渔这个女儿没有什么从小养大的舐犊之情,但是此情此景,也忍不住红了眼眶,殷殷叮嘱:
“去了侯府,好好侍奉夫君,孝敬婆母长辈,凡事不争不抢,恭顺忍让。
好好缓和姜徐两家的关系,争取让两家早日化干戈为玉帛。
当然,时常回家来看看,这里永远是你的家”
姜渔仪态规矩,蹲身行礼。
“是,女儿受教。”
旁边的庄氏早就等不及了,见夫君终于唠叨完,她连忙将喜娘等人赶到门外等候,才压低声音叮嘱姜渔:
“你父亲刚才叮嘱你的,你可都听进去了?”
姜渔点头。
“此外,我还有一些要说的,你要牢记!”
姜渔表示洗耳恭听。
“有本事的话,就好好管住徐砚青,让他少去骚扰你姐姐!”
庄氏自己说完,也发现这完全就是无理要求。
她有些理亏心虚地抬眼看了姜渔一下,发现姜渔也抬眸挑眉看向自己。
她顿时有些恼羞成怒,伸手在姜渔的手背上拍了一巴掌。
嗔怒道,“嫁妆都给你备好了!哑娘那边也安排了更好的大夫!收了钱你给我好好办事!”
姜渔勾唇一笑,敛眉做回温顺的模样。
“是,母亲。”
“此外,”庄氏继续叮嘱,“日后你在这侯府生活,千万要牢记一条!
就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建安侯徐颂,不讨好谁也不能不讨好建安侯徐颂,听清楚了吗?!”
姜渔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唇,最后还是乖顺地应了下来。
可是于她内心,是千百个不愿意的。
这个建安侯徐颂,自己迟早有一日是要得罪的!
卫鸣在他手里,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, 姜渔自然要尽力一试,看能不能救他。
他在危难时帮过自己。
若自己现在力不能及便罢了,但若他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难,她试都不试一下,多少是有些亏心的。
等去了侯府,还是要打探一下建安侯此人的情况才是。
徐砚青腿疾不能亲自骑马来接亲,一切都由他的兄长--二房的徐砚墨代劳。
徐砚墨风度翩然,礼数有加,丝毫没有因为两家之前议亲的不愉快而怠慢姜府,给足了新嫁娘颜面,保证了迎亲仪式的顺利。
迎亲的花轿接上新娘子,一路上敲敲打打,朝着城北的建安侯府而去。
而经过京城最繁华的长街时,旁边的垂月楼二楼,正立着一抹英挺高挑的身影。
男人身着玄色锦袍,腰绣银色织带,正执杯看向楼下的长队。
此人正是徐颂。
一旁的梁丛举身着洒脱的白色长衫,脚上踩着木屐,躺在二楼望台的躺椅上,不屑地看着楼下的热闹。
“你那么关心你那个小侄子, 他的婚宴你不去参加?你可是长辈哎。”
徐颂执杯的手紧了紧,没有说话。
梁丛举见状轻嗤一声,“你家嫂嫂短视,徐砚青这孩子又单纯愚蠢一根筋,他们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,被反咬一口就这么难受?”
徐颂回头冷冷瞪了梁丛举一眼,最后瞟了一眼远去的迎亲队伍,回到了雅座。
“ 你知道什么?”
梁丛举做了个鬼脸,鹦鹉学舌般用一种甜腻的腔调学道:
“你~知~道~什~么~”
“我知道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,被背刺了心里不好受!”
说罢举起面前的酒杯,撞向徐颂,“来!喝!”
酒一喝起来,时间就过得很快。
几巡过后,天色就不早了。
徐颂脸色微酡,起身摆摆手,“不能再喝了,我再不回去要错过正席了。”
梁丛举挑眉,“不是说不回去看他们碍眼吗?”
徐颂苦笑了一下,还是提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。
他再气华氏的背刺和徐砚青的不懂事,自己身为建安侯府的当家人,在徐砚青成亲的这一日也不能不出现。
否则一定会被其他人议论侯府叔侄关系不和,给一些人可乘之机。
然而不巧,刚一推门,这“一些人”中的一个就出现了。
徐颂停步,诧异挑眉。
“太子殿下?”
只见二楼阶梯处,正有一个身着华贵墨色常服的中等个男子,带着一大群随从,拾阶而上。
看到徐颂的那一刻,他一双阴鸷的眼睛露出一抹狡黠笑意。
“原来是徐小侯爷。”
他仿佛一点都不惊讶在此遇到徐颂,提步来到徐颂面前。
“徐小侯爷剿灭辽山有功,正是功高盖主,春风得意的时候,怎么今日侯府小公子成亲,却在这里喝闷酒啊?”
果然是来找茬的。
徐颂眸光冷了冷,“‘功高震主’这话可不能胡乱说,不过是为陛下排忧解难罢了。
不像太子殿下,能任性给陛下的差事添乱。”
他指的是辽山剿匪一事中,太子在辽山安插暗桩搅乱自己计划,还派了暗卫麻六,试图劫走姜渔的事。
太子前段时间刚因为此事被陛下申饬,禁足了十天,前几日才放了出来。
“你!!!”
听了徐颂的话,太子果然目露凶光,扯动着唇角肌肉恨恨地看着徐颂。
徐颂和慕容瑾的恩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这太子慕容瑾是先皇后所生,是当今圣上慕容兴最喜爱的儿子,刚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子。
可太子的生母,那位先皇后,说起来可就大有文章了。
先皇后原是前朝云韶公主,大岳宣武帝慕容启的亲妹!
而慕容兴身为当时的皇室宗亲,在杀了慕容启、夺取大岳江山做了皇帝之后,竟然强娶了前朝公主为后!
此事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,群臣反对。
朝野内外沸议,都说云韶公主是祸国妖后。
而慕容兴当时刚刚登基,根基不稳,只得忍痛杀了刚刚生产完的云韶公主,也就是先皇后,才稳住了朝野非议。
当然,这件事被瞒得很好。
慕容兴为了掩盖此事杀了不少人,一时之间刚刚建立的大盛朝血流成河。
剩下的为数不多知道此事的人也不敢再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