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。我静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,左臂的石膏沉重而笨拙,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。屏幕上显示着洪海仁最新发布的社交媒体动态——一张她与张泰勇在慈善晚宴上的合影,配文意味深长:「真相就像美酒,时间越久越香醇。#即将揭晓」
三天了,自从摩托车袭击事件后,白贤宇一直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态度。他按时送餐,安排最好的医生,甚至亲自帮我擦洗无法自理的左半身,但眼神始终避开我探究的目光。那通与心理医生的电话像一堵无形的墙隔在我们之间。
手机突然震动,助理发来的消息让我瞬间坐直身体:「紧急情况!洪氏刚刚向媒体发布声明,质疑您的精神状态和身份真实性。董事会要求立即召开特别会议!」
紧接着是十几条新闻推送,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:
《洪氏千金质疑千瑞贞身份:车祸后判若两人》
《千家企业继承人被指"借尸还魂",董事会紧急磋商》
《内部人士爆料:千瑞贞行为异常早有迹象》
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,几乎拿不住手机。洪海仁行动了,而且比预期的更加狠毒——她不仅向媒体泄露了那段医院视频,还挖出了千瑞贞车祸后"行为异常"的所有细节,甚至找到几位"亲近人士"作证。
最糟糕的是,其中一位"亲近人士"赫然是白美善。她在采访中声称:"我侄媳妇车祸后完全变了一个人,连最基本的习惯都改变了。作为家人,我们很担心..."
房门被猛地推开,白贤宇大步走进来,西装笔挺却面色阴沉。他手里拿着一台平板电脑,屏幕上正播放着洪海仁的新闻发布会。
"看来你已经知道了。"他关掉视频,声音低沉,"情况比想象的更糟。洪氏联合了三个大股东,要求召开临时董事会,对你进行精神状态评估。"
我咬紧下唇,直到尝到血腥味:"这是变相逼我下台。"
"不仅如此。"白贤宇在床边坐下,罕见的疲惫感从他挺拔的肩膀渗出,"他们还暗示千家故意隐瞒你的精神问题,质疑所有由你签署的文件的合法性。如果成功,过去半年所有重大决策都可能被推翻。"
包括那些与离岸账户有关的文件。我突然明白了洪海仁的真正目的——不仅要夺走我的位置,还要借此机会让千家陷入法律泥潭,方便洪氏趁火打劫。
"我们该怎么办?"我抬头看向白贤宇,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。
他沉默了片刻:"我已经联系了最好的公关团队和律师。但首先..."他深吸一口气,"我们需要谈谈。关于你。"
我的心跳骤然加速,耳边嗡嗡作响。这一刻终于来了——关于我是谁的谈话。
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响了。白贤宇皱眉看了一眼屏幕,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:"是的,我是...现在?...明白了,十分钟后回电。"
挂断电话后,他的表情更加复杂:"是美国wilkson & sons律所的执行合伙人。"
"那个全球排名前三的律所?"我惊讶地问。
"他们想聘请我负责亚太业务,base在纽约。"他平淡地说,仿佛在讨论天气,"年薪七位数,股权激励,完全的决策权。"
这个消息像一记重拳击中我的胃部。白贤宇要离开?在最危机的时刻?但谁又能责怪他呢?面对一个占据妻子身体的陌生人,和一场可能毁掉职业生涯的家族丑闻,接受美国的工作无疑是理智的选择。
"恭喜。"我艰难地挤出这个词,"这是个难得的机会。"
白贤宇定定地看着我,眼神深不可测:"你认为我应该接受?"
"我...我不知道。"我移开视线,"这是你的决定。"
他站起身,走到窗前背对着我:"董事会定在明天下午三点。医生说你明天可以出院,但需要定期复查。"停顿了一下,"无论发生什么,瑞贞,记住一件事——你不是一个人。"
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,他离开了病房,留下我一人面对满脑的疑问和恐惧。
他不是说"无论你是谁",而是"无论发生什么"...这是否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了"我"和"千瑞贞"的不同?
————
第二天中午,白贤宇准时来接我出院。一路上,我们默契地避开了所有敏感话题,只讨论董事会的应对策略。车窗外的首尔阴云密布,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。
"父亲那边态度如何?"我打破沉默。
白贤宇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:"他暂时保持中立。但..."他犹豫了一下,"如果董事会投票不利于你,他可能不得不考虑其他选择。"
其他选择。多么委婉的说法——放弃我,另立继承人,甚至可能与洪氏达成某种妥协。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,情感永远敌不过利益。
千家总部大厦前挤满了记者,我们不得不从地下车库直接进入。电梯上升的过程中,我的胃部绞痛起来,左臂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。
"听着,"白贤宇突然转向我,"无论今天发生什么,保持冷静。不要回应任何挑衅,特别是关于你身份的质疑。"
"但如果他们要求精神鉴定——"
"交给我处理。"他打断我,眼神坚定,"相信我。"
相信我。这句话他在剧中从未对千瑞贞说过。我点点头,同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:不知从何时起,我已经完全信任了这个本应是"对手"的男人。
董事会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二十几位董事和高级合伙人已经就座,千父坐在首位,表情难以捉摸。洪海仁和张泰勇赫然在列,前者穿着醒目的红色套装,红唇勾起胜券在握的弧度。
"会议开始。"千父的声音冰冷,"根据部分股东的提议,今天讨论千瑞贞女士是否适合继续担任战略投资部副部长一职。洪海仁女士,你有五分钟陈述理由。"
洪海仁优雅起身,像一位登上舞台的女演员:"尊敬的各位董事,我今天不是作为洪氏代表,而是作为千家多年的朋友发言。"她点击遥控器,投影屏上显示出那段医院视频,"千瑞贞女士在车祸后出现了严重的人格变化,这已经超出了普通脑震荡的范畴。"
视频中,病床上的"千瑞贞"用完全陌生的语气询问自己为何在韩国。接着画面切换到一组对比图,左边是车祸前的千瑞贞,右边是"我"——不同的站姿、不同的签名笔迹、甚至不同的用餐习惯。
"更重要的是,"洪海仁继续道,"过去半年,千瑞贞女士突然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商业才能,精通金融术语和市场分析,而这些技能她从未学习过。"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"除非...这个人根本不是千瑞贞。"
会议室里一片哗然。几位董事开始交头接耳,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怀疑。
"荒谬!"白贤宇厉声打断,"这只是人格创伤后的正常变化。瑞贞在康复期间系统学习了商业知识,这有什么奇怪的?"
"奇怪的是,"张泰勇懒洋洋地插话,"她连最基本的家族记忆都缺失了。上周家庭聚会上,她居然问奶奶的钢琴还在老宅吗——那架钢琴在她十岁时就被卖掉了。"
我的后背渗出冷汗。这是个陷阱问题!那天张泰勇确实问过类似的话,我随口应付了过去,没想到竟成了"证据"!
"还有更直接的证据。"白美善突然站起来,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,"这是车祸前一周千瑞贞做的心理评估报告,和车祸后两周的对比。"她抽出两份文件,"笔迹分析专家确认,两份报告的笔迹相似度只有73%,远低于正常人的笔迹稳定性。"
文件在董事间传阅,引起更多窃窃私语。我的心沉到谷底——白美善提供的很可能是真实证据。如果千瑞贞和我连写字方式都不同,那确实难以解释。
"基于以上,"洪海仁总结道,"我们提议对千瑞贞女士进行全面的精神鉴定,并暂停她所有职务直至结果出炉。同时,建议重新评估过去半年她参与的所有决策。"
千父环视会议室:"有人附议吗?"
十几只手举了起来。我的视野开始模糊,耳边嗡嗡作响。完了,一切都完了。不仅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立足之地,还有千家企业可能因此陷入混乱...
"我反对。"白贤宇的声音如利剑划破嘈杂,"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诽谤。洪氏的真实目的是通过质疑瑞贞的身份,动摇千家内部稳定,为他们即将发起的收购铺路。"
他走到投影屏前,调出一组新的数据:"过去三个月,洪氏通过空壳公司秘密收购了千家2.3%的股份。同时,他们与张泰勇先生名下的投资公司有多笔可疑资金往来。"
张泰勇猛地站起来:"这是污蔑!"
"是吗?"白贤宇冷笑,又展示了几份银行流水,"这些转账记录显示,张先生在过去半年收到了来自洪氏海外账户的巨额款项。作为回报,他提供了多少内部信息?"
会议室里的风向开始转变。几位董事皱起眉头,重新审视洪海仁和张泰勇。
"即使如此,"白美善不甘示弱,"千瑞贞的行为异常也是事实。我提议至少应该进行心理评估——"
"我同意评估。"我突然站起来,声音比想象中更加坚定,"但不是因为你们的指控,而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。"
所有人都愣住了,包括白贤宇。我深吸一口气,继续道:"但我有个条件——评估必须由双方认可的独立机构进行,全程录像,结果直接向全体董事公布。"
洪海仁眯起眼睛:"可以。我们推荐首尔大学精神医学中心。"
"我反对。"白贤宇立刻说,"金教授与洪氏有合作关系。我提议请国际精神医学协会推荐专家。"
经过半小时激烈争论,最终达成妥协:由哈佛医学院派专家团队进行评估,三天后进行。
会议结束后,董事们陆续离开。洪海仁经过我身边时,俯身在我耳边低语:"你以为这样就逃得掉?我们还有更多证据...俞夏。"
我的血液瞬间凝固。她怎么会知道我的真名?!
白贤宇及时出现,将我从洪海仁身边拉开。直到进入电梯,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"她...她知道我的名字..."
"什么名字?"白贤宇敏锐地问。
我咬住嘴唇,摇摇头。现在不行,不能在随时可能有人进来的电梯里。
回到家中,我径直走向白贤宇的书房。他跟在后面,一言不发。关上门后,我转身面对他:"我们必须谈谈。关于我是谁,关于...一切。"
白贤宇的表情异常平静:"我知道。"
"你不知道!"我的声音开始颤抖,"我不是千瑞贞!我是...我是..."
"俞夏。"他轻声说出这个名字,"32岁,中国籍,金融分析师,喜欢喝美式咖啡不加糖,讨厌下雨天因为会让你偏头痛。"
我瞪大眼睛,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书桌:"你...你怎么..."
白贤宇走向书柜,从隐藏的保险箱里取出一份文件夹:"自从车祸后,我就注意到你的异常。起初我以为是人格分裂或记忆损伤,但随着观察深入..."他打开文件夹,里面是我——真正的俞夏——在现实世界的照片、社交媒体截图,甚至工作履历,"我开始考虑更...超自然的可能性。"
"你调查我?"我颤抖着翻看那些资料,包括我在现实世界的公寓照片、上班路上的抓拍,"这怎么可能..."
"车祸后第三周,你睡着时说了很多梦话。"白贤宇的声音变得柔和,"你提到办公室、报表截止日,还有一个名字——你自己的名字。我从这些线索开始追查,最终锁定了你的身份。"
我抬起头,泪水模糊了视线:"然后呢?你相信我是...穿越来的?"
白贤宇走到我面前,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:"我相信的是我看到的。现在的你比原来的千瑞贞更善良、更聪明、更..."他停顿了一下,"更像我一直希望她成为的样子。"
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让我头晕目眩。白贤宇不仅知道我的真实身份,还...更喜欢现在的我?
"那千瑞贞呢?"我小声问,"她的灵魂...还在某处吗?"
白贤宇的表情变得复杂:"我不确定。医学上,那场车祸造成了严重的脑损伤,原来的千瑞贞可能已经...离开了。"
我跌坐在椅子上,被这个可能性震撼。我不仅占据了别人的身体,还可能间接导致了原主的死亡?这个道德重担几乎让我窒息。
"听着,"白贤宇蹲下身,与我平视,"无论你是谁,这半年来的成就是真实的。你挽救了金理事造成的损失,发现了财务漏洞,赢得了董事们的尊重...这些不会因为洪海仁的指控而消失。"
"但心理评估怎么办?"我绝望地问,"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不是千瑞贞!"
"不一定。"白贤宇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"我已经联系了几位顶尖的心理学家,他们研究过类似案例。人格创伤后发生重大改变是有先例的,特别是经历濒死体验的人。"
我猛然醒悟:"你打算用科学解释灵异事件?"
"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多了。"他站起身,走向书桌,"重要的是,我们会赢下这一仗。然后..."他拉开抽屉,取出一份文件,"我们可以讨论你的去留问题。"
那是wilkson & sons律所的offer letter。我的心再次揪紧:"你决定接受了?"
"我在考虑一个条件。"他直视我的眼睛,"他们允许高管带一位家属。"
家属。这个词在我们之间回荡。他在邀请我——以什么身份?妻子?伴侣?还是需要保护的陌生人?
"为什么?"我艰难地问,"为什么要帮一个占据你妻子身体的陌生人?"
白贤宇沉默良久,最后轻声说:"也许因为,在认识真正的你之后,我无法想象回到从前的日子。"
窗外的雨终于落下,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填补了我们之间的沉默。我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,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——不管最初是如何开始的,现在的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白贤宇。
而这份爱,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。
"有件事你必须知道。"我深吸一口气,"在我的世界,《眼泪女王》是一部电视剧,而你们...都是剧中的角色。"
白贤宇挑眉:"你是说,我们的世界是某个编剧的幻想?"
"我不确定。也许是平行宇宙,也许是..."我摇摇头,"但我知道这个世界的剧情。在原来的故事里,千瑞贞会因为一系列错误决策失去企业继承权,而你...最终会离开她。"
白贤宇若有所思:"所以你改变了一切。"
"我试图阻止悲剧发生,却让自己陷入了更大的危机。"我苦笑,"现在洪海仁知道我的真名,她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信息源。"
"张泰勇。"白贤宇立刻反应过来,"他在千家工作多年,有广泛的人脉。一定是他从某个渠道获知了你的信息。"他拿起手机,"我需要联系几个人。你休息一下,今晚我们再详细讨论对策。"
他离开后,我独自坐在书房里,思绪万千。坦白真相后的轻松感很快被新的忧虑取代——即使白贤宇接受了我,其他人呢?千父?董事会?更别提虎视眈眈的洪海仁和张泰勇...
我的目光落在白贤宇忘记锁上的电脑上。犹豫了一下,我打开屏幕,输入密码(千瑞贞的生日这次成功了),开始搜索关于张泰勇的资料。
几小时后,当白贤宇回到书房时,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——张泰勇的母亲曾是千父的初恋情人,而在千瑞贞出生前九个月,两人有过一段秘密交往...
"贤宇,"我转向他,声音因震惊而颤抖,"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张泰勇如此憎恨千瑞贞了...他可能是她的亲哥哥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