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元佳节，游人如织。


    街市亮如白昼，重重灯盏掩映之下，一名少女和一位看起来有些病弱的男子并排走着。


    姜摹雪时不时看向身旁之人，生怕这人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因为过于虚弱晕倒了。


    那日她找灵灵时，灵灵说上元节夜时，城中有灯市焰火，她们约定好了到时一起去，可谁知前些日子灵灵染上风寒病倒了。


    姜摹雪本身想着既然如此，那就算了吧。谁知殷绍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，说他也想去这上元夜市。


    还偏逞强说自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……


    姜摹雪又看了他一眼，灯火之下，男人鼻梁挺直，薄唇轻抿，即便如今他因病弱而脸色不太好看，也依旧不掩容貌，灯市之上频频有人朝这边看来。


    人潮汹涌，街市喧闹，姜摹雪不动声色地往殷绍身边靠近了些，用手肘隔开了一旁的行人。


    她看了看殷绍的脸色，几度欲言又止，终于还是说：“你要不要休息一下？”


    正当殷绍想要回答的时候，前方出现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。


    “姜小姐！”


    姜摹雪听到声音抬眼望去，只见一个身着素衣的男子朝她挥了挥手，他向姜摹雪这边走来，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色。


    姜摹雪茫然了那么两三秒，然后才猛然想起来这人是帮他找到许家的萧公子。


    她拉着殷绍停下，殷绍淡淡地看了萧令琮一眼。


    萧令琮莫名地感觉身后有一股凉意，但他没有在意，他看向面前娉娉袅袅的少女，说道：“姜小姐好巧！竟然又遇见了，算起来这是我们第三次偶遇了。”


    姜摹雪微笑着颔首，她指了指萧令琮手中提着的河灯，问道：“萧公子是来放河灯的吗？”


    丰城上元节传统，放河灯于湖中以祈福。


    萧令琮闻言，脸色有些不自然，他其实并不是来过节的，只是与师姐听闻了城中今日会有魔现身，他们分头行动。


    为了避免打草惊蛇，师姐执意让他带上这花灯——不然萧令琮定是舍不得买这一个浪费钱财的东西的。


    “是呀，”他勉强地笑了笑，又看向姜摹雪身旁的男人，“这位是……”


    面前这人模样虽好，但一副病气。不过看他们相处的样子，他应是姜姑娘相熟之人。


    姜摹雪并不想解释太多给面前人，可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，于是她说道：“我朋友。”


    “原来是姜小姐的朋友，失敬失敬。”


    殷绍看着面前的人，没由来觉得有些厌烦，他微微勾起唇角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。


    那日远远看着并没有察觉，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个人的身份。


    让她不要和来路不明的人交往，她果真没听。


    不知为何，萧令琮又感觉到背后一阵瑟骨的凉意，他忍住了打哆嗦的冲动。


    此方正处于最热闹的一条街中，他们三人停在这里难免影响过往行人，只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准备道别。


    萧令琮正欲离开，忽然想起来什么，他提着手中的花灯，没有多想就开口道：“姜小姐，这灯你拿着吧，我先走了，下次有机会再见。”


    姜摹雪看向他伸过来的手，有些受宠若惊，还没等她拒绝，萧令琮就将那灯塞进了她的手中，然后转身离去。


    行人拥挤，只是眨眼功夫就又看不见他人了。


    只剩下姜摹雪提着灯，站在原地。


    灯盏很漂亮很精致，雕刻的是一个莲花样子，花瓣层层叠叠，从花蕊散开的光一直将整盏灯都晕染上了浅淡的颜色。


    姜摹雪看着这灯，一时之间有些无措，正当这时，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

    “我帮你拿着。”殷绍嗓音轻柔。


    姜摹雪偏头看去，殷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灯柄一端，看向她的眸光却是分外的温柔。


    她微怔了下，手中力度也不自觉放松，手中灯柄也在此刻被抽了出去。


    她侧过头，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这人看晃了神，非常不好意思地回过头来了，轻咳了声。


    殷绍则是盯着手中成功拿来的莲花灯，在思考着什么。


    恰在此时，姜摹雪看见不远处的一家店铺，眼睛忽然一亮，她拉着殷绍过去。


    铺子装潢很简单，只是一个小铺面，却源源不断有客人来，一看便知是个有口皆碑的店。


    里面挤满了前来买糖的客人，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。


    上回灵灵送给她糖，姜摹雪吃完后一直念念不忘，灵灵告诉她这是城中的一间名为“甜香园”的糖果铺子。


    本打算这次来灯会时顺便找一下的，没想到直接出现在了她面前。


    姜摹雪走得有些快，殷绍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，拎着那个有些碍眼的花灯。


    他停在姜摹雪身边，还在想着怎么悄无声息地把手上东西给扔掉，最好不被姜摹雪察觉。


    突然之间，一个东西抵在了他的唇上。


    殷绍抬眼看去，姜摹雪正笑盈盈地看着他，弯起了眼睛，“张嘴。”


    他乖乖听话，张开了嘴。


    姜摹雪看着他的神色，期待道：“如何？”


    殷绍看向她刚刚给他喂糖果时的那根手指，他回想了一下，说了句：“很甜。”


    “我也觉得。”


    姜摹雪转过身去，铺子有些小，来往的顾客又很多，她往里钻了钻，准备再尝尝其他口味的，对比着决定。


    殷绍停留在门口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。糖果已经快要化完了，只余下舌尖的一点甜味。


    他看向人潮之中的一处，蓦地一顿。


    殷绍回头望去，店铺之中，姜摹雪还在挑着糖果，她背对着他，没怎么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。


    他转过头来，三两步下了台阶，消失在人来人往之中。


    -


    今日上元，湖畔随处可见的提着河灯人，他们在纸上写上祈福之事，将其塞入灯中，然后随流水而去，湖水会汇集到大河中，将心中所愿带去更远的地方。


    一眼望去，满湖皆是河灯，点点萤火，如同天地翻转，成了一片星河。


    不同于这边的热闹，湖的另一侧很安静，重重树影隔绝了光，只有树影摇曳间透下一点碎光。


    “属下来迟，请尊上责罚。”


    一位浑身煞气的魔半跪着在地，他头颅垂下，隐隐约约还闻得到身上的血迹。


    跪下的魔此刻心中忐忑不安，他迟迟听不到上方的人回应，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。


    空气暂时陷入了沉默，树叶发出沙沙声，伴随着远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欢笑声。


    而在那魔的上方，一男子提着一盏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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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河灯，发着微弱的灯光。


    他一身白衣，眉目疏朗，看上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。


    可只有那位魔知道，此“人”是何等可怕，何等令人畏惧。


    殷绍看向他，忽地笑了：“责罚？”他尾音上扬，叫人猜不出态度。


    底下的魔闻言，心中一紧，在殷绍再次开口前，已经手起刀落。刹那之间，伴随着裂帛声，手臂上出现一道血口，浓浓黑气从中冒出，蒸发成烟雾，消散于湖面之上。


    殷绍随意看了一眼，轻飘飘开口道：“自断修为一百年，你倒是会选。”


    那魔擦了擦嘴边的血，开口：“尊上，他们在追查您的行踪，可要属下将他们一并解决了？”


    殷绍没有做声，他看向湖的另一边，那边很多人来往，全是来放河灯的，人影之后，一位素衣男子正在紧张地左看右看，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。


    他轻笑一声：“有人比你更急着解决他们。”


    魔试探着开口：“那……”


    殷绍丢给他一个传音符，“不必着急，等着看好戏就是了。”


    他没有立即离去，手下以为他还有什么要吩咐的，于是仍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，没有起身。


    只听“扑通”一声，有什么东西丢入了水中。


    那魔再次抬起头时，殷绍已经离去了。他看向湖里那盏被水浸湿，已经熄灭了的莲花灯，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

    尊上这是什么意思？他仔细想了半天，也没有想出来所以然。


    算了，尊上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，他还是不要妄自揣测了。


    -


    姜摹雪很着急。


    只不过一会儿挑糖的功夫，殷绍就不见人影了，她急匆匆地丢下手中糖果赶忙去找她那弱不禁风的病人。


    今日人又多，也不知道他会走哪里去。


    这时候，她突然想起什么，急急忙忙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个铃铛。


    金铃摇了三下，穿透层层空气，从远处传来一阵震动，似在耳边响起一样。


    不对，那声音是从安源镇传来的，殷绍他没有将那金铃随身带着身上。


    姜摹雪收起金铃，她咬了咬唇，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急躁的心情。


    最热闹的几条街已经全部找了，依旧没有任何的踪迹。


    喧闹的街道全是人，他们手执花灯，正往湖边走去，人潮汹涌，唯有一少女逆着人流往返方向走。


    身边的行人在逐渐减少，渐渐地，已经过了拥挤的人群了。


    姜摹雪穿过一条条街道，终于，她停住了，对上了不远处那她要寻的人的目光。


    或许是因为今日节日，人们都集中在其他的街道，这条街道反而冷清了下来，宽阔的街道上，只有他们二人。


    不远处，殷绍停在原地，看向姜摹雪，她的脸颊处有些泛红，薄汗打湿了鬓边额角碎发，粘连在了一起，此刻，她正站在不远处，朝着他走来。


    越走越快，直至跑起来。


    殷绍扬起温润无害的笑来，“姜姑娘，实在抱歉，你交给我那盏灯我弄丢了，若是还要放灯，恐怕只能……”


    剩余的话还没能够说出口，扑面而来的拥抱夹带着风，将他所有的思绪都打乱了，细瘦却富有力量的胳膊拥住了他。


    耳边传来的是她的声音，她说：“可算找到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