昏黄的小灯照不亮昏暗的泥土房。
刘佳半个屁股搭在炕边上,抗拒的意图极为明显。
宋宝河站在一旁看着,表情在晦暗中瞧不分明。
门外,是宋福和钱二梅。
他们一个蹲一个站,听着门里的哭骂,儿子娶妻的喜悦被一扫而空。
整个宋家,除了那哭骂声,寂静的可怕。
不光刘佳觉得丢人,他们老两口也觉得丢人。
娶媳妇本来是好事,可哪有弟弟结婚,姐姐不参加的?
还是两个姐姐,都没回来。
明明就在市里,一个小时的路程而已。
不知道的,还以为他们宋家就宋宝河一个独苗呢。
钱二梅抹了把眼泪,声音委屈,“老头子,你说那俩丫头,不会是真不认咱们了吧?”
宋福抽了口自己卷的老旱烟,劣质烟草的味道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,呛得人胸口发闷。
“还不是上次,非得拿二丫头那事去要钱,结果好了,钱没要到,她把二丫头接回来了,还跟咱们彻底闹掰了。”
“谁合计她那么小气。”钱二梅嘟囔道:“要钱她给钱就是了,谁家姑娘不往娘家贴钱,胳膊肘往外拐,嫁了人就忘了谁是她老子娘了,听宝河说,她男人现在挣得可多了,她连貂皮大衣都穿上了。”
宋福:“挣得多也不给咱们,有啥用。”
钱二梅又有些咬牙切齿了。
一边生气,一边又觉得委屈。
不管咋说,她这个当妈的也把她们两姐妹拉扯大了。
也没让她们饿死,也没让她们光屁股。
怎么现在就结了这么大的仇。
连娶儿媳妇这大事都不回来。
这些年她家里家外,什么活都干,她挨的累找谁说去?
忍不住,钱二梅也发出哭声,声音像被网兜猎住的野鸭子。
宋福本就烦着呢,听她也哭起来了,干脆起身就走。
这个家不消停,他宁愿出去找个消停的地方。
没多久,宋宝河也推门出门,走入了黑暗中。
本来热闹温馨的新婚夜,以两个男人的离开结束。
刘佳衣服都没脱,在炕边对付了一宿,天亮就起身,坐客车回了娘家。
她不想跟宋宝河过了。
以前吵架,宋宝河都会哄她的,不管她怎么闹腾,都会一直哄到她开心。
这次却只是哄了一会就不说话了,之后更是推门就走,一宿都没回去。
把她一个人扔在那破房子里,过她的新婚。
她不过了。
恨不得昨天重来,她一定不结这个婚。
回了娘家,她没等开口,她妈就赶紧把她拉到背人的厨房,生怕她被看见。
“你怎么过来了?这还没到三天回门的时候呢!”
刘母和刘佳一样,瓜子脸,大眼睛。
只是被岁月侵袭后,瓜子脸成了冬瓜脸,大眼睛也满是疲惫。
以前,她最疼的就是这个小闺女。
长得像她,性子又伶俐。
可最近一桩桩一件件,还是让她有些寒了心了。
刘佳还没察觉到母亲的变化,扑到她怀里,“妈,我不过了!他家也太穷了,他对我又不好,我要离婚!”
她一边哭一边磕磕绊绊的说着。
说了半天,却发觉母亲一直都没有回应。
抬起头,她母亲眼神麻木,脸上只有失望和疲惫。
“妈……你怎么不说话啊。”
“说什么?”刘母拧着眉头,“都这个时候了,你让我说什么?”
“当初知道你找了个这样的男朋友,我和你爸就不同意。”
“我们拦也拦了,劝也劝了,你听吗?”
“你把我和你爸当仇人,好像我们就是妨碍你幸福的凶手。”
“你不光和他在一起,你还丢了身子怀了孩子。”
“现在婚也结了,你还要我说什么?”
“趁你爸没回来前,赶紧回去,刚结婚头一天,哪有往娘家跑的?你现在是别人家的媳妇,别没规没矩的。”
女儿是嫁出去了,他们老两口还得在这块生活呢。
他们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。
刘佳没想到自己回家求援,换来的只是这样。
抬起头,这个家好像都陌生了许多。
“妈,你对我可真狠啊,要不是你和我爸急着定日子,我也不至于这么仓促的结了婚!”
刘母冷笑了一下,“那你当你姐是怎么知道你要结婚的?你当你姐是谁喊回来的?你姐劝你了吧?你听了吗?”
刘佳抬手抓住脖子上的金链子,这才反应过来,那是她家里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。
可她用那机会,换了个金链子。
从娘家离开时,她泪水涟涟。
刘佳想着,她们不支持她,大不了她自己去把婚离了。
她这么大的人了,打胎,离婚,她自己也能办。
别人不管她,她自己管自己还不行吗?
想到这,刘佳就往医院的方向走了过去。
没几步,却正好撞见来找她的宋宝河。
刘佳心如磐石,冷着脸执意去医院。
宋宝河拉着她的手,往她手上塞了个金戒指。
那金戒指分量极重,样式也古朴。
更像上了岁数的老人家戴的。
戴在刘佳纤细的手指上,有些大,也有些嫌老气。
但没人嫌金子难看。
刘佳刚刚还坚定的信念,像烈火下的金子,一点点,被烧化了。
她想,等宋宝河多给她些金子再离婚。
是不是自己离婚后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?
贪心让她跟着宋宝河回了家。
也让她又一次,失去了离开的机会。
明天就过年了。
凌野打了电话,说明天一早就能到家。
来得及贴对联,放鞭炮。
宋蕊知道他能回来就放心了,不然楠楠都不依。
过年的前一天,家家户户就已经开始忙活了。
提前炸丸子,烀猪蹄,为第二天的年夜饭做准备。
时常还能听见放鞭炮的声音。
不禁烟花的九一年,过年比平时热闹太多。
从三字街上走一圈,家家户户都是欢笑声和炖肉的香气。
宋蕊其实还挺喜欢这种氛围。
她也提前烀了排骨和牛肉,这样明天就方便多了。
楠楠爱吃油炸,她炸了菜丸子,还炸了一盘小酥肉。
北方会做这个的太少了。
她原来也不会,但后世小酥肉可谓是火遍大江南北,她也是那时候学的。
楠楠没吃过,闻见花椒和肉混杂的香气就有些按耐不住了。
宋蕊这边炸,她躲在灶台边上,偷偷摸摸的伸手拿。
每次成功偷到一个,她都像小耗子似的龇着小牙乐。
宋蕊看在眼里,装作没发现她。
还配合的把炸好的酥肉往她那边扔。
可谓是肉包子打狗,有来无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