鹤争 作品
2. 相亲
温斯年笑笑,并没有回答。
遗憾两个字,似乎总该联系着阴雨天气,在潮湿又闷热的午后,永不再见的分别。
但实际上,他的遗憾是在一个万里无云的夏天,在人声熙攘里,在欢声笑语的人群后,失意地落幕。
人生的线条自此无尽蔓延,他和钟毓也再没见过。
直到前几天他在参加通告回家路上做了一个梦。
睡着之前他还在和母亲打电话,段茹说自己最近总是腰痛,还是要去疗养院做理疗,但那个疗养院的路太难给,有些犯愁。他便接话,说自己恰好有几天空可以回家住,顺便接送她。
连续几天的工作让他挂了电话没多久就睡着了,梦里他去A市疗养院接他的妈妈段茹女士,出门时忘记带戴口罩和帽子,于是避开人群才悄咪咪进了疗养院最偏僻的一个小门。
进大楼后他走进了一座电梯,而钟毓站在电梯里笑着看他,像是在等他。
她在十二层下电梯,他想要追上去,梦境却中断了,经纪人吴雪毫不留情地拍醒他让他回家再睡。
他当时为这个梦境遗憾着,却也没多想,直到昨天出门,他差点忘戴口罩。
一路红灯,到疗养院后,温斯年站在大厅里迟疑了两秒,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那部电梯。
然后真的遇见了钟毓。
只是钟毓形色匆匆,并没有认出他,他们也真的像梦里一样,匆匆分开。
*
钟毓靠在电梯壁上久久没有回神,再次开门后,她出了电梯,才发现自己到了五层。
真是昏了头。
她赶快就近找了部电梯,按下十层,呼了一口气,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。
居然会遇见温斯年……
电梯再次打开,她调整了下心情才走出来。
出了电梯是长长的病房走廊,疗养院不像普通医院,这里更多是来定时调理身体的人,走廊里几乎没什么人。
一直走到走廊尽头,病房外的休息椅上坐了位穿着雪青色羊绒大衣的女士,正在专注地讲着电话,笑容满面的。
正是钟毓的妈妈齐淑琴。
齐淑琴似乎同电话那边的人讲得十分投缘,不住地笑:“哎呀,那太好了!”
“没有没有,我说真的,我天天为这事操心,愁得我腰痛又犯了,最近天天都去按腰……”
“嗯嗯,你说得是,这还要看有没有缘分。”
钟毓坐到了旁边,静静等着。
走廊尽头有扇窗,阳光西斜,从窗户外撒进来,好似铺了一地碎金。
“走啦走啦,发什么呆。”齐淑琴终于打完了电话,站起身。
钟毓跟上去,随口问道:“最近又出什么事了?愁得腰痛。”
齐淑琴看她一眼,叹了口气。
这一个眼神别有深意,钟毓直觉不好。
果然,一上车,齐淑琴很快就直接了当道:“我愁你啊,你都工作这么久了还不谈恋爱,我每天是睁开眼就愁,闭上眼还愁,你到底怎么打算的?”
钟毓深吸了口气:“我只是没遇到合适的……有什么好愁的。”
“没遇到你倒是去遇啊!天天光顾着工作,我怎么能不愁!”
“我去哪遇啊?”钟毓觉得匪夷所思,当初明明是父母坚持要她去做老师的。
“那我上次给你介绍的男孩你倒是去见啊!”
钟毓有些烦躁,没有回答。
齐淑琴为了钟毓的人生大事,操碎了心,偏偏钟毓怎么都不配合,她简直气火攻心。在疗养院时还顾及着有外人在,此刻在车内再也忍不住,沉了脸色:“你知道你多大年纪了吗?眼看再过几年就奔三了,现在不找到时候你想找都找不到,你要孤独终老吗?你要把我和你爸气死是不是?”
“你冷静一点——”
“我冷静个屁!”齐淑琴面色发红,捂住了胸口,“我最近天天上医院都不见好的,你要真认我这个妈,你就老老实实去相一次亲,否则,你也别接我了,我自己打车回去。”
钟毓觉得脑袋要炸了。
“所以你就这么答应了?”周厉在电话那边啧啧,隔着电话声都能听见她的同情,“答应相亲绝对会是你往后数年最后悔的决定。”
钟毓知道,此刻正丧气地揉着头发:“周厉,我们都认识六七年了,你能不能说点安慰我的话。”
“当然可以啦,”周厉的尾声上扬着,背景音里还有飞速敲键盘的声响,“但正因为我了解你如同了解我自己,这个时刻你更需要的是解决办法,而唯二的解决办法就是:一,现在跟阿姨说你死都不相亲,不管她怎么闹都不答应,但你肯定做不到。”
钟毓静了一瞬:“第二个办法呢?”
“二就是,乘坐时光机,穿越到尽头下午,在阿姨提议让你相亲时装聋作哑糊弄了事,这个应对方法你比较擅长,此解唯一的难点在于时光机的攻克,或许你可以祈祷有科学家在三天内突然灵光乍现,一举攻破时间穿越难题——”
“我挂电话了。”钟毓毫不留情。
“别呀!”周厉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声,打了个哈切,电话那边的键盘声终于停了下来,“我是很好奇,你为什么会一时冲动答应下来去相亲?”
钟毓沉默。
其实下午和妈妈争论时,除开齐淑琴的歇斯底里和不断施压让她窒息以外,还有她不经意问出的一句:“你这么多年不谈朋友也不相亲,你是在等谁吗?”
那句话像是一记榔头突然敲懵了她,钟毓不愿意面对她似乎在无望地独守青春期的暗恋这件事,毕竟为了温斯年而不去相亲实在太可笑了,可笑到她自己都不敢想一下。
即使曾经同校过,是可以在路上偶遇的学长学妹关系,此时也已经遥远到无法同时谈起,一个是娱乐圈当红男演员,刚刚拿下职业生涯最有分量的奖杯,前途好到所有人都看得见,另一个,是普通的中学里一名普通的教师,因为相亲问题和母亲在医院争吵,重复着日日如一的工作,直到五十八岁退休。
现在的她和他,最近的距离大约只有去买一杯奶茶,然后被赠送一张明信片。
这样的关系,何谈等待。
钟毓被这种荒谬的可能性吓到,好像为了证明什么一样,在思维混乱时慌不择路答应了去相亲。
齐淑琴松了一口气,总算平静下来:“妈就知道我女儿最乖了,刚好,你王姨给介绍了个男孩,叫陈天杰,很优秀的,做互联网的,人老实又憨厚,身高有一七五呢,长得也很帅气,你们下周三见一下吧。”
周厉大师曾云,不要在不清醒的时候做任何重大决定,钟毓深以为然。
“你决定好了喝什么了吗?”
一个男声响起,钟毓如梦初醒:“冰可乐吧,谢谢。”
陈天杰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:“我听王姨说,你是老师?哪个学校的?”
“十二中,我教语文。”钟毓说。
“十二中啊,升学率比起一中还是差些,我觉得你可以努努力,将来跳槽去一中。”
钟毓抿了抿唇,勉强一笑,没有接话。
“我特别喜欢做老师的女孩,尤其是教语文的,感觉文静又温柔。”
钟毓勉强笑笑:“你可能想太多。”
陈天杰不以为意:“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?”
服务员终于端了饮品上来,钟毓喝了一大口冰可乐才说:“我这人比较无聊,没什么爱好。”
“哈哈哈钟小姐是不是不想说啊?人总会有爱好嘛,像我就喜欢了解一些政治历史类的知识什么的,哦当然还有军事方面的。”
钟毓做作捧场:“哇,好博学啊。”
陈天杰没有听出什么不对,还有些得意:“还好还好啦,只是略懂……钟小姐平时喜欢干什么?让我猜猜——旅游?养宠物?”
钟毓不是很想把话题拉到自己身上:“我比较懒,不爱出去逛,养小动物也需要时间和精力,暂时没有想法。”
陈天杰一派赞许:“这很好啊,我很喜欢这样的人生态度,很多小姑娘自己的生活都没经营好就到处乱走乱玩——那你追星吗?”
钟毓的思维飘远了一秒。
她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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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斯年……应该也不算追星吧。
于是她含混地逃避:“不追。”
“太好了!”陈天杰脸上的赞许都要溢出来,钟毓匪夷所思,只当他是言语匮乏,在桌下掏出手机打算发消息让周厉助自己脱身时——
一阵“嘭”的动静,钟毓抬起头,却看见对面的陈天杰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,手上捏了一枚戒指,郑重道:“钟小姐,虽然我们才没认识多久,但我一见你就发现,我遇到我的真命天女了,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你,所以,可以让我来照顾你的余生吗?”
一片寂静,餐厅里许多人都或直白或自以为隐蔽地望了过来,连不远处的服务员都竖起了耳朵,拎着一块抹布把收银台的文竹擦了又擦。
钟毓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上的陈天杰,因为太过抽象甚至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,最终只真心实意地蹦出两个字。
“我靠。”
钟毓原本以为遇见抽象的“见了十五分钟就抽风求婚”男已经是她迫害王主任的报应,但没想到远不止此。
齐淑琴女士一边说着“刚见面就求婚是不是有什么大病……不过也可能真的是一见钟情……好啦好啦我不说了”,转头又给她安排了数场相亲。
于是,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,钟毓又先后遇见了“吃冰生不了孩子”男,“我家三代单传所以必须生至少两个男孩”男、“我是我妈跟菩萨许愿生下的,你以后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不能吃肉”男,还有“你不追星吧我很不喜欢追星的女生,啊我只是资助了两个女主播这能一样吗”男。
甚至还有一个,虽然各方面都只六十分但好歹没有哪个地方不及格,对比起来格外正常的男生,在见过一次面后,钟毓第二天就刷到了他的订婚朋友圈。
离奇到钟毓觉得自己去网上发帖都会被嘲“一眼编,为了起号也太夸张了”。
钟毓觉得还是该和她那执着的妈妈说说清楚。
又一个下午,因为爸爸去钓鱼,弟妹在学校没回家,钟毓再次揽下了去医院接妈妈的任务。
但这次齐淑琴女士提前做完了按摩,所以没有留在大楼等待,而是发消息让她到医院的花圃来。
初春时分,大部分花树还是光秃秃的,钟毓赶到时,齐淑琴正和一位同龄的阿姨在看花:“这个就是不能多浇水,一浇水就容易死。”“原来如此,怪不得,我都养死好几株了。”
那位阿姨听见脚步声,直起身回过头来,与钟毓对上视线,眼神很明显地亮了下。
钟毓:?
她一时疑心这是不是哪位远亲,还没搜寻到记忆,齐淑琴也回过身看到了她:“你总算来了,我都等困了,对了,这个是段茹阿姨,我做理疗认识的,段姐姐,这是我女儿,钟毓。”
钟毓笑着打招呼:“阿姨好。”
段茹站在一旁,眼神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,听到她打招呼立刻笑起来:“你好你好,早听你说起过,这还是第一次见到,小毓多大了,还在上学吗?”
钟毓笑起来:“26岁,我已经工作两年了。”
段茹嗯了两声,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:“那个,小毓,能麻烦你送我回一趟医院大楼吗?我又忘记怎么走了,年纪越大记性越差。”
这是小事,钟毓自然乐意帮忙。
于是齐淑琴在原地休息会,她带着段茹一路走回去,边走边说:“其实我方向感也不好,平时出去经常走错路,不过疗养院这里的路看起来乱糟糟的,其实很有特点。”
段茹注视着她,表示倾听。
“大楼到后门这里的路,栽了很多种花,从郁金香,芍药,到虞美人,栀子,再到桂花,梅花,其实每种花开的季节不同,次第开放,几乎是上一种刚谢,下一种就开了,您下次走的时候,可以沿着花一路走过来,就到了。”
段茹转头去看路旁的花,惊喜道:“真的诶!”
钟毓笑笑:“到了,再见,段阿姨。”
“嗯嗯,再见小毓。”段茹扒着疗养院大楼的门,非常用力和不懈地跟钟毓挥手,直到两个人都再也看不到彼此。
钟毓失笑。
这位段阿姨,还挺可爱的。
只是看着她的眼神,未免太热切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