减字偷声 作品
100. 猎狼
华书叉着腰看着蹲在日头下,仿佛一块儿灰扑扑的石头的王二锤,忍不住扶额。
她想不明白,之前因为受到不公待遇敢和武威守军正面叫板的汉子,怎么就成了这副德行?
“怎么回事?说说吧?”
王二锤闻言抬起头来,满脸的焦灼之间是一双通红的眼,露出的右手包缠着一圈肮脏的布,露出的几丝皮肉,隐约可见红肿。
华书瞬间神色一凛,一把抓住他的手臂:“手怎么了?”
王二锤抹了下脸,看着华书白皙干净的手握在自己脏污的袖口上,有些不自然的把手缩了回去,嗫喏道:“做活的时候伤了,这不要紧,要紧的是羊,郎君……”
华书抬手制止他继续说,转向跟着过来看热闹的季尉道:“军侯,我看他这伤怕是得了疡症,能否让我带他进去请阿莫姑娘处理一下?”
这请求自然是不合规矩的,军营重地旁人岂可轻易踏足,但季尉沉默了片刻还是同意了。
王二锤的手是砸伤的,本不算严重,但是他没当个事,随便扯了块碎布头裹起来不流血就不管了,此时脏污兼他本人着急上火,已经开始红肿溃烂,若非及时被华书发现,只怕这只手得废一半。
阿莫处理这种伤是个熟手了,若非人是华书带来的,直接交给手下的药童处理就行。
只见她熟练地用火炙烤过薄如蝉翼的刀片,顺着王二锤高肿的伤处快速切下,一股腥臭的脓血顿时涌了出来,药童阿白接过刀片,阿莫则两手用力按压伤口处,直到流出鲜红的血液才停止。
华书看了眼忍得满头大汗的王二锤,牙槽处突然涌上痛感,舌尖不自觉地舔舐过去,却在看到阿莫利落的动作时舌尖一顿,有些悻悻的收了回来。
忍过最疼那阵,王二锤也开始和华书讲起事情经过来。
原来他手伤了以后就被三老安排去放牧,但他一个中原人,也没什么牧羊经验,一个不注意羊崽子全朝着一个方向跑去。
他紧赶慢赶追过去,竟发现了一片长得极好的牧草,羊吃得分外欢快,他还觉得这是发现了宝地,结果不多时一群狼围了上来,瞬间咬死五只羊,剩下的羊四散逃窜,根本控制不住。
他奉命牧羊,却被狼咬死五只,丢失十余只,实在没有脸面回去,一时想不开甚至准备投河。
“我死不足惜,可那些羊得找回来呀,这是乡中的羊,是大家的指望,不能毁在我手上啊呜呜呜呜呜……”
看着这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汉子蹲在那哭得稀里哗啦,华书先是觉得好笑,随后又开始心酸起来。
这些牛羊牲畜是华景赊给百姓的,将来卖了钱,扣除税后还要有一半要交给关中,每一只都很珍贵。
叹口气,华书转身去找雁守疆,得他首肯后请了一支十人的骑兵小队,先去帮忙把羊找回来。
旁人领命下去了,华书却没走,她站在雁守疆的桌案前,默了一下开口道:“将军,边郡可有猎狼传统?”
雁守疆先是眼睛一亮,然后沉思片刻,摇了摇头:“狼性狡诈,汉人对猎狼应该不会在意,只是武威多遗民,他们信奉狼神之说,贸然猎狼只怕会引起骚乱。”
“我来武威没多久,就听说一事。姑臧县属有一磨遥乡,听说只要走进乡间的小路,就能看到一个疯癫的老媪,缠着过路人问有没有见过她的小孙子,将军可知她的小孙子哪里去了?”
在雁守疆的沉默中华书接着道:“在冬日被狼叼走了。”
“将军,任何时候,畜生都不应该贵过人命,这个道理我懂,将军懂,很多百姓都懂,那么那些归顺了我大汉的所谓遗民,也应该懂。”
懂这是谁的天下,懂自己是哪儿的子民。
·
第二日,晨光刚起,勤劳的百姓们乘着朝露开始了一日的忙碌,城门口排队入城的人也渐多了起来,忽而一队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迫入,在百姓们疑惑的眼神中,将一块木板挂在了城门处。
那木板约莫长二尺,宽一尺,厚一寸,被悬挂好后留下两名宣读官,其余人等再次迈着整齐的步伐四散开来护卫在侧。
原本规规矩矩排队的众人立时一哄而上,识字的挤过去看,不识字的凑近了等着宣读官念,谁也不肯落后于人。
“布告四方:即日起,凡于山林猎狼者,为期三日,所获狼皮皆归己有,每擒一狼,另赏五十钱,此令。”
宣读官的声音一落下,周围‘轰’的一阵惊呼之声,随后又响起了闹哄哄的议论声。
受过野狼迫害的百姓盛赞,尊奉狼神的人则愤而恐惧,不一会儿就分作两拨吵了起来。
“什么狼神?豺狼狡诈不知道偷了多少牲畜,而且豺狼泛滥成灾,想去草原上打个野兔都打不到,早该猎杀!”
“胡言乱语!狼神乃是草原的守护神,随意猎杀乃是自取灭亡!”
“下了这样的命令,狼神震怒,我们都没有好下场。”
“快撤了吧!”
“撤什么撤!一张狼皮卖给行商可得二百钱,再算上奖赏,猎上十只狼就能得一年的收成,你们不敢,不要坏我们财路!”
吵嚷叫喊声不绝于耳,守城的将士们却一言不发,静等着众人喝骂吵闹,直到两边尽是脸红脖子粗眼看就要从口舌之争上升到拳脚相向,才有人施施然地走到了台前。
“诸位!”
一声高喝如惊雷破空,众人立时停住看了过去。
一副无赖军汉模样的秦泰站在高处,扬着下巴斜着眼将众人扫视一圈,纠结在一起的络腮胡都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,场下众人立刻收了声不敢再言语,生怕这人瞪着铜铃一样的双眼,用他沙包大的拳头冲着自己脑袋砸过来。
然而他开口却是一派文人说辞:
“今日诏令猎狼,实属无奈之举,豺狼祸害家畜非一日之灾,更有食人之举,我大汉绝不允许此等伤民之物横行霸道。胡俗拜穹庐,祭獂羝。然狼神护佑草原,岂会有伤人之举?我们所猎者乃是害畜之豺狼,今除凶狡,实是护佑神裔,尔等当同心同力,再有枉传谣言者,军法不容!”
他话音一落,在场兵将长枪击地,宛如雷鸣阵阵,气势汹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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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便是胡族遗民心有不忿也不敢再言。
百姓四散而去,秦泰嘿嘿一笑,冲着身侧的亲信啧啧一声:“怎么样?老子今儿看起来是不是特别有文化?”
亲信捂嘴偷笑:“军侯,要不你还是听孟郎君的话,把这胡子剃了吧。”
“哼!”秦泰眉头一竖:“你们懂个屁,我这胡子是震慑四方的好东西,谁也别想给我剃了,走,下一个城门背书去!”
随着四大城门处的布告张贴,猎狼诏令的消息飞快地在百姓之间流传开来,凡有骑射之能着无不跃跃欲试,更有乡绅立赌,所猎最多者给予银钱嘉奖。
而胡族遗民也沉默下来。
‘今除凶狡,实是护佑神裔。’这句话成了胡族说服自己的借口,尤其是当这些人之间,有人偷偷参与猎狼,获得了实打实的收益后,除凶狡护神裔的说法更加泛滥,再无人敢言一句狼神不可侵犯。
两日过去,草原上肆虐窜行的狼少了一半,就连军中都受此风影响,陆续派出军队前往草原猎狼。除了狼还有人发现一群黄羊,猎杀了十几只,供营中人饱餐了一顿。
今天是猎狼的最后一日,华书的手伤恢复的差不多了,看别人一个个满载而归也不由心痒难耐,一下了训练就牵着黄骠马守在了雁守疆的演武场。
她好几日没骑马,黄骠马显然想她想得厉害,大脑袋一个劲往她身上顶,湿漉漉的眼睛偷偷觑着她腰间的荷包,随时准备上嘴抢。
华书双手捧着它的大脑袋推远了一些:“要少吃糖,你看看主人我,吃糖吃的牙都掉了一颗……”
说着她捂住脸颊揉了揉,总觉得缺了颗牙不是那么舒服。
这时,雁守疆终于来了,华书立刻丢了心里的那点不适,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:“将军,猎狼去啊!”
雁守疆刚忙完公务,此时被那些文书弄得头晕眼花,听见华书这个提议不由一喜,欣然同意,两个人牵着马趁着人不注意,一溜烟跑出了军营。
夕阳残血,映在地平线上笼着一层金灿灿的光,黄沙大漠,零星的草原别有一番意境。
只是马上的两个人就没有这个欣赏美景的心境了。
两匹骏马一前一后沿着石羊河奔驰而去,不时从浅河滩上穿行而过,不一会儿就进入了荒无人烟的腹地。
本是出来打猎的两人,一路越过无数猎物,黄羊、沙狐、野兔甚至是马鹿,却一箭未发,好像憋着劲一样要先在骑术上一教高下。
“驾!”
驭马声在旷野中回荡不止,华书看着超过自己两个身位的背影,不由一阵激荡,她压低身体贴着马背,足下用力夹了一下马腹,黄骠马立刻受到主人的召唤,唏律律一阵叫唤,脚下步伐再次加快,直奔着踢雪乌骓而去。
眼看着两马并驾齐驱,雁守疆有些诧异的侧眸,映入眼帘的是华书狡黠的双眼,趁他不备,黄骠马一个跳跃飞过浅滩超过了雁守疆和踢雪乌骓。
“吁——”
勒停战马,华书回过身去,看向雁守疆。
夕阳的余晖里,她清亮的眸子闪着灵动的光,笑意从唇角一直延申到眼睛里,说不出的动人心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