减字偷声 作品
98. 拔牙
“郎君……”
一眼望去,就见华书捧着一手血在那傻笑,瞬间丢了三魂丧了七魄,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。
华书有些无语地抽回手:“一点小伤而已,你怎么哭得好像我手是断了似的。”
“那雁守疆忒没有轻重了!”安荣眉头一竖指着雁守疆离去的方向恨恨开口。
瞧得华书哭笑不得,还没来得及解释是自己弄伤的,就被安荣拽着直奔阿莫营帐。
阿莫因为没得了那‘神药’正不高兴,但真让她自打脸来讨好华书,她又不乐意。当下见华书伸出简易包扎起来的手,忍不住开口嘲讽:“你功夫竟然烂到将军都收不住手的程度了?”
“呸!”华书气急,“这是我自己伤的。”
阿莫清创的手一顿,噗哧一下笑出了声:“你不会觉得自己弄伤的就不丢人了吧?”
华书一僵,立时红了脸,她深吸一口气道:“我今日欢喜,我不跟你计较。”
她不计较,毒舌阿莫却在那不依不饶:“啧啧啧,野猫爪子收不住,急起来连自个儿都挠……”
绷着双唇紧咬牙关的华书,顿觉牙疼,揉着腮帮子使劲运气:现在还打不过,不能冲动!
对面的阿莫见她忍住不语,还有些啧啧称奇,她快速包好伤口一抬头就瞧见她捂着脸的动作,停了一下疑惑道:“你最近好像总揉脸颊?”
华书手一顿扭头没声吭,安荣赶紧接话道:“确实,我家郎君近日牙疼得厉害,阿莫姑娘可有什么药能止疼?”
“牙疼?”
华书心说,还不是被你气的,现在都搞不清真疼假疼了。
阿莫没有理会,而是转身从药箱子里翻出一个小包,展开里面是一排银质、铁质的工具,抽出一个扁头的一个尖头的,对着华书抬了下下巴:“躺下,嘴巴张大,我给你瞧瞧。”
华书看着这些工具往,她嗜甜如命,幼时换牙没少吃苦头,对于看牙这件事有种源自本能的恐惧:“我没事,我不疼,我不用看。”
阿莫整日待在军营,军汉们各个都觉得自己身体倍棒,好像承认身体不适就是认输了一样,讳疾忌医的患者一抓一大把,哪里能不知道华书在想些什么?
她冷笑一声:“哼,那小侍卫,把她给我摁住了!”说着抬手就要掰她下颌。
华书惊恐地双脚一缩往榻角躲去:“不许碰我!”
“阿莫……”
她话音未落,雁守疆先闯了进来:“……”
这场景可着实算不上好看,只见华书委委屈屈地缩在榻上,阿莫在旁双手叉着腰,竟有一种女流氓轻薄良家少年的既视感,雁守疆头疼不已抬步走了过来:“又做什么呢?”
‘我命休矣!’
华书绝望地往下一歪,再不敢躲着阿莫了,若让雁守疆知道自己堂堂‘男子汉’,看个牙就怕的要命,那以后在他跟前还有什么脸面可言?
“哼哼——”
阿莫得意一笑,坐在榻边招呼安荣提着油灯过来照亮,然后举着两个小工具示意生无可恋的华书张嘴。
叮叮咔咔一阵金属和牙齿的摩擦声在华书脑中不断回响,她紧闭双眼,鸦羽一般的双睫微微颤抖,甚至因为过度的紧张而眼圈微湿,看起来分外可怜。
一阵捣鼓后阿莫直起身来:“平日没少吃糖吧?”
安荣忙点头:“对对对。”
华书急了,噌的一下坐起身来,一边偷摸看立在旁边的雁守疆一边狡辩:“胡言!我一男子!怎会喜欢吃糖!”
“郎君,这时候怎可讳疾忌医?阿莫姑娘,我们郎君平时自己从不主动要糖吃,但是备着给马的糖她是一点没少吃,马儿一颗她一颗,一日能吃一荷包。”
“安荣!我一世英名!”
被安荣当众拆台,气得华书抄起榻上的小枕头向他砸了过去。
安荣被华书这真真假假打习惯了,见她抬手就知道要做什么,有些得意地迅速往旁边一躲——
他躲开不要紧,却把他身后的雁守疆暴露出来了,装满了粟米壳的麻布枕头迎面砸在了雁守疆的胸口上。
‘嗒’的一声闷响,枕头掉在了地上。
众人:“……”
华书几乎连滚带爬地从榻上起身抱起枕头,委委屈屈地往前递过去:“那个,要不,你打回来?”
雁守疆:“……”
“噗——”阿莫嗤笑出声,随后在华书惊恐的目光中笑弯了腰,她一边笑一边捶榻:“孟郎君好身手!”
“停!”雁守疆被阿莫笑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,皱着眉踢了阿莫一脚,示意她正经一点。
阿莫轻咳一声恢复正经,转向华书道:“你这牙已经被虫蛀了,且我刚刚用银针试了一下,虫洞颇深,除了拔除别无他法。”
华书瞬间双目圆睁,也顾不上雁守疆怒不怒了,有些惊恐地缩了下脖子:“拔除?怎么拔啊?”
阿莫咧嘴一笑,恶劣道:“对付你这种平素爱吃糖,把牙吃坏了的病人,我都直接上大铁钳子。”
看着华书满脸惊恐,阿莫收起尖利的语气,轻声慢语,语气越发温柔,“放心,我医术很好的,我又学武,手劲大,用大钳子夹住你的牙,左一晃,右一晃,再左一晃,再右一晃,晃不了几下就下来了。”
温柔而恐怖,她还拿起箱中最大的那个钳子,满意地冲华书挥了挥。
“啊啊啊啊——”华书惊叫,挣扎着往下跑,“我不拔我不拔!”
阿莫一把摁住她的肩膀:“将军,还有那小侍卫,快摁着她,我可没胡说,她这牙没救了,若不管,要不了几日能疼得她日夜辗转食不下咽。”
华书哪里肯干自是挣扎不停,可惜她本就受困榻上,被阿莫一压又失了先机,方寸之间躲都没法躲,只能徒劳大喊:“放开我!安荣快救我!”
安荣有心听令救人,可又不想华书讳疾忌医,在旁急得满头大汗:“郎君,咱们还是要听医侍的呀。”
“听什么听?她分明是蓄意报复!我,我不疼了,我真的不疼了,快放开我。将军,将军你快救救我啊——”
雁守疆抱着双臂大剌剌地站在榻前忍不住低头掩唇笑了起来。<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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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笑?你不救我你还笑?”
“哈哈哈,有没有点出息啊,还以为你多厉害,居然怕拔牙。”阿莫瞧她这副样子,乐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,压制着华书越凑越近,突然抬手捏住华书下巴,凑近瞧了起来。
“你,你作甚?”
“哎?我说,你看着黑,但是皮肤还挺好啊,凑这么近看也仍是细腻光滑,而且,你有十五了吧?按理这个年纪该长胡子了,怎么下巴也这么光洁啊?哎?喉结是不是也还未生?”
说着,阿莫还上手摸了起来。
华书被她摸得头皮发麻,侧目瞟了雁守疆一眼,生怕他们瞧出什么,使劲挣开阿莫的手,结结巴巴道:“你你你,你一个女儿家,离我这么近也不知害臊吗?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懂不懂?”
“什么瘦瘦不亲?”见华书不再闹腾,阿莫松开她转头又看了雁守疆一眼,“上次我听将军说就想问了,瘦子和瘦子为什么不能亲近?这是什么道理?再说了你瘦我可不瘦!姑娘我手可搏野熊!不知道多健硕!”
说着还抬起手臂向华书展示自己‘健壮’的臂膀。
华书抱着双膝缩着脖子一时语塞:“你可真厉害!”
雁守疆目光在她绯红的脸颊上梭巡一圈,有些茫然。他觉得这人雌雄莫辨得有些过于惊人了。
最开始北行路上,孟疏杀伐果决,他没怀疑过他的性别,到了边郡,因为他的行事,他的地位,周身的皇家气度,他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临尘公主,可是齐国也好,长安也罢,甚至是赵婧、符起,都告诉他是想多了。
今日阿莫提出他没有喉结,没有胡茬,皮肤细腻光洁,像是个女郎,可他被阿莫摸了两把就脸红成这样,哪里又像是个女儿家?
雁守疆思索之间,阿莫重新整理了下工具,开口道:
“行了,少在那害臊了,我行医多年,自会用箸的年纪就开始拿针,什么没见过?当我稀罕占你便宜啊?我就算喜欢你们娇娇弱弱的书生,我也找你阿兄那样的小白脸啊?你瞧瞧你,快比季尉还黑了,我能瞧得上你?”
“阿莫!”雁守疆厉声喝止,“道歉。”
阿莫撇撇嘴:“对不起啦孟郎君,我胡言乱语,你不要介意,至于拔牙你更不用担心,我还有几株山茄花制的丸药,给你配酒服下,能抑痛,说不得还没你手上这伤口疼呢。”
华书自暴自弃地捂着脸躺在榻上:“拔了之后呢?”
“这牙在最里侧,平素影响不大,回头我给你装颗大金牙,就更是一点影响也没了。”
“那多丑啊!”
阿莫大铁钳子在手上一拍:“丑什么丑!多富贵!再说了,在最里边,你不大张着嘴,也没人能看见。”
“……”不跟没审美的人计较!
今日已入夜,烛火光亮有限,阿莫便与华书约定好明日午间拔牙,怕华书不配合,还用雁守疆要挟,若不听话再也不教功夫,华书无奈只能同意。
晚间华景得知华书蛀牙严重需要拔除,也是紧张得不行,絮絮叨叨地怨怪华书管不住嘴。
好在此事转移了华景注意力,手上的伤才险险没被发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