减字偷声 作品

87. 罚跪

    城墙之下的阴影里,华书捏着衣角等的有些无聊,蔓延的夜色好像突然停了,露出透亮的月光来,照着不远处并排躺着的李广利和骆奉。


    正当她等的实在不耐烦的时候,阿莫终于过来了。


    身为医者的阿莫深谙养生之道,今日早早便入了睡,骤然被人从床上拉起来,当真是一肚子火气。


    这便算了,要医治的病人还臭气熏天,一群大老爷们在旁边看着,居然没有一个愿意上来搭把手的!


    偏偏雁守疆就站在旁边,阿莫也不敢甩手就走,只能扯出两块帕子,小心翼翼地捂着嘴、垫着手给两人简单把了脉。


    随后嫌弃地扔掉垫手的帕子,从袖袋中翻出一瓶药,凑到李广利与骆奉鼻端晃了晃。


    而原本站在阴影下的华书,偷偷往前踱了几步,躲在雁守疆高大的身体后方,勾着脑袋看热闹。


    她用的蒙汗药可不是什么大街上买来的便宜货,那可是从太医令手上抢来的,本意是想着万一北行途中遇到危险可以拿来防身,这次恰逢其时就用上了。


    但看阿莫对这蒙汗药好像不以为意,随随便便就掏了解药出来。


    要不是这两人吵闹之下也不见醒转,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太医令给骗了。


    她双手盘在胸前,看向阿莫的目光充满了探究。


    “阿嚏!”


    李广利本是撞晕的,不似骆奉被蒙汗药袭面,吸入不多,药物刺激之下率先醒了过来。


    “谁?是谁?鬼!鬼啊啊啊啊啊啊。”昏暗的环境下,蹲在一旁的阿莫又是一身素衣,吓得李广利张牙舞爪地爬了起来。


    阿莫离得如此之近,李广利诈尸一样蹦起来险些扑到她身上,那一股难言的臭气袭面,还被叫作鬼,气得她一脚踹了过去。


    惊魂未定的李广利立时被掀翻在地,正正地砸在了还没醒转的骆奉身上,生生把人给砸醒了,惊魂未定的两人缠在一起竟打了起来。


    “噗哧。”


    华书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,被雁守疆皱着眉头回头瞪了一眼,连忙捂住嘴小声告饶,还做了个封口的手势,并后退几步再次藏入了阴影里。


    雁守疆无奈回头,静看两人打了两个来回,才向前几步:“李将军,骆太守。”


    偏那两人惊恐慌乱之下没有听到,还在尖叫个不停。


    雁守疆一挥手,本意是着人上前拉开,可这两人浑身恶臭,刚刚把他们抬出来的兵士呕了半天了,阿莫更不用说了,垫着帕子摸了两下都还一个劲擦手,大家谁也不愿上前。


    路风耀见状福临心至,着众人一起大喊道:“李将军!骆太守!”


    在场兵士个个都是身体健壮的汉子,嗓音雄浑至极,一起大喊之下,把后面的华书都惊得一个哆嗦,扭打中的两人终于反应过来,顺着火把方向看到了立在人前背着手的雁守疆。


    雁守疆一身黑衣轻甲,面如冠玉,器宇轩昂,越发衬得李广利和骆奉臭不可言形似疯狗。


    “雁某营中值守将士,听到有人呼救,是以前来查看,不想竟是李将军和太守,”雁守疆顿了一下,目露关切道,“可是遇到了歹人袭击?”


    华书在后使劲捂着嘴,生怕自己笑出声来。这雁守疆,装得还挺像那回事。


    李广利和骆奉清醒过来,认出了身边之人,也顾不得扑鼻的恶臭,互相抱着哆嗦道:“有鬼!有鬼!雁将军有没有看到女鬼?有个腰能拧个圈的女鬼!”


    这语无伦次的模样,显然是被方桦吓出心理阴影了!


    在场众人除了阿莫,都见到了方桦一身白衣的恶鬼装扮,自然不难猜到真相,看着眼前两人这样都忍不住偷笑起来,被雁守疆一眼扫过去,顿时鸦雀无声。


    “咳!”雁守疆掩口轻咳一声:“我的人好似是远远看到有个白色的影子飘过,但深夜眼花也是难免的,两位莫要心慌,所谓不做亏心事,不怕鬼敲门,还是早些回府吧。”


    李广利本欲再说些什么,被骆奉一掐反应过来,哆嗦着不再言语。


    ‘不做亏心事,不怕鬼敲门。’


    可真是一语中的啊。


    雁守疆见唬了过去,便挥手命人将骆府的下人引了过来,那下人强忍着恶臭,搀着失魂落魄的两人向着马车走去。


    见两人走远,华书从阴影里又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,冲着雁守疆喜笑颜开地拱手:“今日之事,多谢雁将军。将军洞彻是非,知情达理,又不拘泥小节,真乃我辈楷模!”


    “不必如此,”雁守疆制止了华书的马屁,冷着脸道,“孟郎君今后少招惹些麻烦,就是给雁某积德了,回营。”


    被留在原地的华书暗暗腹诽咬牙:看在你没有揭穿我还让我进军营的份上,这段时间你说什么本公主都可以忍一忍!


    “公主……”


    见官兵们都走了,一身白衣的方桦才从远处走了回来。她此时已经把脸擦了,露出了恐怖鬼脸之下小巧温婉的面容,耷拉着眉梢,一脸疲惫。


    “公主,你要被罚去军营啊,军营中可全是男子,这如何使得?”


    “谁说全是男子?”华书不以为意地遥遥一指,“那军医不就是女的吗?她能待我怎么就不能待?”


    说完,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:“别跟我说什么男女有别啊,我可不乐意听。”


    她话里嫌弃方桦,手上却自然地拉过方桦的手,两人互相搀扶着,借着微弱的月光往藏马的方向走去,随后乘着月色疾驰回了归义侯府。


    ·


    时辰不早,华书本想带着方桦尽早歇息,结果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己的房间灯火通明,暗道不妙。


    怕方桦受牵连,她悄没声息地把方桦安排好,随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。


    果不其然,室内,华景端坐案前满面怒色,仲迢则跪在下首无奈地看了华书一眼。


    华书见状顿时眉头一皱,微妙的心虚瞬间变成了火气:“阿兄让仲迢跪着做什么?他自小也没跪过两回,真这么生气,冲着我来就是了!”


    华景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:“你真这么心疼他,就别整日逼着他跟你做那些事!在家牵连阿嫽,在这牵连仲迢,你可真是好样的!”


    见他提起阿嫽被罚一事,华书瞬间黑了脸,冷笑一声:“呵!是啊!阿父在家罚阿嫽下跪,你在这里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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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罚仲迢下跪,父子相承,兄长这个当儿子的学得可真好!”


    “你!”


    华书这话不尊父不尊兄也就算了,偏偏要提起阿嫽。


    阿嫽是孟青妍密友之女,仲迢是华润予青梅之子,两人虽都是作为侍女、侍卫在兄妹两人身边长大,可到底情分不一样,华景更是倾心阿嫽多年,今日被她这样一激,顿时气地不行。


    华书白眼一翻:“阿兄在这里怪我行事不当,牵累旁人,怎么不想想为何他们愿意助我?‘信近于义,言可复也’【注1】。我所做之事出于道义,仲迢自然愿意相帮。”


    “鹊枝遭此劫难,何其无辜?这全是李广利与骆奉造的孽,本公主饶他们一命,已经是以大局为重了。今日我不过教训一下,便是雁守疆都能理解我为鹊枝出头,行事出格也是情有可原,为何阿兄还不如一个外人通明达理?”


    华景闻言一惊拍案而起:“什么?雁将军知道此事了?”他一把扯过华书,上下检查道,“他打你了吗?”


    华书被他摆弄一番语塞道:“雁将军打我作甚?人家明事理得很,确定李广利无事就放我们回来了,”她瞥了仲迢一眼,不满地嘟囔道,“哪像你,动不动就罚跪。”


    华景讪讪,挥了下手示意仲迢起来。


    见仲迢出去,华书趁着华景心有愧疚,小声说道:“但是过两日我得去军营。”


    华景浑身一抖:“去军营领罚吗?”


    华书:“……”


    “你想什么呢?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临尘公主的内臣,就算他身负爵位位列将军,也不可能跟我动手。”


    华景终于稍稍放了心,追问道:“那让你去军营干嘛?”


    “咳,”华书掩住自己想要翘起来的唇角,低头脚尖踢了踢地面,“雁将军说我不懂规矩,要我入营随训一月。”


    ‘啪’地一声,油灯爆起一个灯花,骤然亮起的光芒映着华景脸上的错愕,素来俊朗不凡的脸,此刻仿佛一个冤死的鬼魂。


    他腾的一下原地起跳,然后打了两个转就往外走去,脚步慌张地生出了几分蹒跚,险些自己绊自己一脚。


    华书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衣袖把人扶正:“你作甚啊?”


    华景双手扶在她的肩上,眉头微颦,双目含水,语重心长:“没事啊,好阿书,有阿兄在,一定不会让你受这个委屈。阿兄亲自去找雁守疆求请,出钱出力随便怎么都好,实在不行阿兄替你服役,绝不让你受这个委屈!”


    华书面色复杂不已。


    怎么说呢?虽然有点蠢兮兮的,但是心里头莫名还有点酸酸涨涨的滋味……


    这副兄友弟……弟不太恭的场景,让华书有些不太适应,为了打破这个氛围,她轻咳一声,小嘴淬了毒一般张口道:


    “阿兄你就别添乱了,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,骑不了快马挽不动重弓,多走两步脚底都能磨出泡来,你去还不够给我们华家丢人的。”


    随着她每吐出一个字,华景的眼睛就睁大一分,直到睁无可睁,他双手捧着心口,双眼含泪倒退两步:“嘤!”


    华书:“……”


    好大一个冷颤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