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风恋云 作品
25. 天渡山
董糯到达清大最高建筑的法学楼时，丁珍豆在微信里说还有一站地，她就在一楼大厅等了会儿。
第一次与同门师姐师兄见面，多少有些紧张，她对着玻璃门整理衬衫裙的领口，不多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。
“董糯？”
回头看是一个帅气又腼腆的男生，目测180+的个头，带着银边眼镜，文质彬彬的。
董糯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，似乎有点印象：“廖驰之？”
就是校庆当天发烧40度并缺席了植树环节的那个男同学。
廖驰之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，“是我，那次实在抱歉，因为熬夜做小程序把身体熬坏了两天，我计算机系的，今天被导师叫过来法学院开会，说是有个小项目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
“电梯来了，一起上楼吧。”
董糯连忙摆手，“我等丁珍豆，她还在地铁上。”
说曹操曹操就到，丁珍豆一路小跑过来，揽着董糯和廖驰之的肩膀，一起进了电梯。
“原来你们认识？！我还想着给二位介绍介绍呢。”
董糯：“校庆的时候见过面。”
廖驰之耳根泛红，“当时太忙。”
最主要是因为，那个时候明着追董糯的男生太多，廖驰之根本插不上话，好不容易盼到了董糯从外联组调到植树组，结果他却发高烧，错过了相处机会。
电梯很快到达9楼，三人齐齐走到法学院的一间会议室，里头坐了蛮多人。
廖驰之被叫到导师旁边落座，董糯则拉着丁珍豆坐到了离主位最远的地方。
卢河院长姗姗来迟，进门不多废话，安排新老生、硕博生互相认识一下。
经过几番交流，董糯发现，这里真是藏龙卧虎，清一色的清大直博，工作党考研进来的不少是有名的大状，唯有董糯本科211，只配在墙角瑟瑟发抖。
本以为自己靠实力上的岸，如今看来，运气才是核心竞争力。
恍然记得，考研前她在寺庙许过愿，一定是那次灵验了！
内心百转千回之际，董糯听到院长地结束了欢迎词。
“好了，散会。”
卢院长走后，大多数同学纷纷收拾东西，陆续离开。
丁珍豆作为清大土著，对学业完全不焦虑，心思全在吃喝玩乐上面。
“糯糯，下次聚会，把你男朋友带上呗。”
董糯从包里拿出一罐牛肉丝，分给丁珍豆带回去尝尝。
手递出去时，感觉肉罐头沉甸甸的。
“我跟你郑重解释一下吧，我现在没有男朋友……”
丁珍豆瞪大眼，“啊？！上周还好好的，这周就分手了？”
董糯模样烦躁，实在无法跟亲朋好友坦白：她结婚了，是假结婚。
沉吟片刻，董糯顺着丁珍豆的误会，承认：
“周日晚上和‘男朋友’分手了。”
“这么快？为什么啊？”
“没有为什么。反正拜拜就拜拜，下一个更乖。”
董糯背上书包，摸了摸鼻子，低声叮嘱：
“酒店偶遇的事，你别给我传出去。”
“知道。你也偶遇我开房了，我传你八卦干什么。”
丁珍豆小声嘀咕着，还想说些什么，余光注意到教学楼门口站着的几个男生，她话锋一转，提起另一件事情：
“哎，今晚我们去五道口嗨皮吧？”
董糯：“不了。”
“前两周你参加聚会可积极了，今天干嘛缺席，因为失恋？”
董糯：“不是。”
是组会。让她意识到自己与同门差距巨大，与其参加聚会，还不如赶紧去庙里感谢菩萨保佑。
于是乎，董糯拉了拉丁珍豆的手臂，问：
“你那天不是说想爬山么，正好我之前去过一个山，在山上寺庙许的愿望实现了，我最近想去还愿。”
“行，咱俩去。那今天你跟我去嗨皮。”
“算了，我还是泡图书馆比较好。”
丁珍豆十分失望：“没有你，咱志愿者小组得散。廖驰之约你，人家可是计算机系公认的大帅哥，绝对比你前男友帅。求你玩弄一下他的感情吧，他来参加咱们学院的小项目，完全是为了你啊。”
听到丁珍豆这一席话，董糯的神色有些复杂，客观地讲：
“我男朋友比他帅很多。”
丁珍豆：“再帅，也已经是前任了啊。”
“……”
解开自行车锁，董糯摆摆手，骑走了。
丁珍豆站在原地，正好那几个男生走过来，廖驰之盯着自行车消失的路口，猜到了答案：
“董糯不去？”
“嗯。”
廖驰之想了一晚，给丁珍豆打电话：“能帮我再约她吗？”
丁珍豆：“看在你我认识多年的份上，那好吧。我和董糯约了过两天去爬山，到时候你就在山上偷偷猫着，伺机而动。”
廖驰之：“……”
另一边。
董糯收到丁珍豆的微信时，已在图书馆里温书。
不疑有“埋伏”，她完全答应了爬山的事。
-
周六这天慧姨放假，董糯一早起床，自个儿转进厨房。
冰箱里的食材挺多，厨艺不佳的董糯手忙脚乱，约摸了十来分钟，楼梯处传来动静。
她拿着硬如“陨石”的饭团，回头打招呼。
“早上好啊，今天你起得晚，周末不运动吗？”
程鹭寻“嗯”了一声，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，离开厨房时往料理台瞥了眼，随口问：
“什么东西。”
“牛肉丝糯米饭团，这是我给朋友带的早餐。今天我们爬山。”
话一出口，气氛就尴尬了。
程鹭寻好像以为这早餐有他的一份，还问了“什么东西”，大概很嫌弃吧。
董糯赶紧把话题扯到“爬山”上。
“我原本不想去的，后来想起一件重要的事，所以约了朋友，去郊区的那个……”
什么山，董糯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山名。
她考研前去过那儿散心，在半山腰的寺庙许了愿望，梦想成真以后该去那里好好还愿。
董糯回忆了半天还是没想起山的名字，程鹭寻最后不得不提醒她：
“捏饭团的手套，破了。”
董糯回过神，匆忙摘下一次性手套，洗了洗沾满红油的手指。
她立在水池那儿弯腰，身上宽松的防晒衣向下垂着，随着她的动作，衣摆下露出一节小腰，泛着光的莹白。
看着看着，程鹭寻伸手拽过她的衣角，遮住那一片风光。
动作很轻，董糯并无觉察，始终是一边捏饭团一边努力回想那个山那个庙到底叫什么名来着。
她没再开口说话，程鹭寻却似乎在等着董糯说什么似的，时不时地侧头看向董糯。
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疑惑，到后面略微带了点躁意，然后想到她大概不乐意同行而且饭团也未必好吃，最后，程鹭寻的嗓子紧了紧，收回视线，拿着一瓶冰水走了。
半小时后，董糯也出门打了个车。
-
周末高速路很顺畅，到达郊区山脚下，时长不到三十分钟。
天渡山的周围一片宁静，空气中弥漫着花草树木的清香，而且游客并不多，四周偶有乡野村夫。
在山脚下，董糯艰难地吃完饭团，没过多久，丁珍豆就到了，她递给她另一个饭团。
原本没有精神的丁珍豆，吃完这份硬邦邦的早餐，牙都快碎了，整个人变得更加肌无力。
爬山路上，董糯讪讪地说起早上的趣事：
“临出门居然忘记要去哪，你说我这是什么脑子，死活想不起来天渡山的名字，还好你提醒我。”
“其实我也不记得，是问了廖……”
名字没说完，丁珍豆突然打住，揉了揉不消化的肚子，接着说：
“天渡山在京市本来就不出名，咱们忘了名字挺正常的。”
二人边聊边往山上走，到了山林深处居然还有信号，丁珍豆中途接了个电话。
一分钟挂断后，她就没再说话了。
满怀心事，继续爬山。
快要看到拓朴寺的时候，丁珍豆才试探地问董糯：
“你觉得廖驰之怎么样？”
“这人怪怪的。”
“你对他没有好感？是因为他那次缺席害得我们辛苦种树？”
“不是。”
董糯回忆了一下真正原因：“校庆刚结束那会儿，綦女士投诉我勾引她老公。”
丁珍豆惊讶，“还有这事？！”
董糯皱眉：“这件事很少人知道，你看你也第一次听说。我当时很怕这事传出去，结果廖驰之愣是打听到了，还跑来质问我为什么勾引别人老公，我那叫一个恐慌啊，我根本没干那种事，结果反而被他问得无地自容，真相大白以后，他看我的眼神又换到另一个极端，我就挺无语的。”
这话一出，丁珍豆改变了主意，不再撮合廖驰之和董糯。
只是，当下情况变得有点麻烦，丁珍豆坦白道：
“其实廖驰之知道我们今天爬山，已经先一步上山，现在就在寺庙门口等咱们。我猜……他一会儿要告白。”
“跟谁告白？！”
丁珍豆伸出一根手指，弯弯指向董糯。
“廖驰之暗恋你挺久了，你没看出来呀。”
还真没有。
就算看出来了，但也不能今天告白啊。
她来寺庙还愿的，佛门圣地，他捣什么乱。
想不出什么好法子，反正，人已经在山上了。
廖驰之不会离开。
董糯也不想就此下山。
她索性戴上防晒脸基尼，整个头都遮得严严实实，撇下丁珍豆，独自前往。
廖驰之就站在寺庙门口，董糯从他面前拾阶而上，进了寺庙院子，廖驰之也完全没发现。
董糯放心来到大殿内，作揖还愿，感激各路神仙的庇护。
朝拜完毕之后，董糯发现廖驰之已经下山了，于是她选了反方向，绕到庙宇的后院。
这儿有一排民房，设置了储存室和许多房间，大概是供给修行的居士住宿的。
围墙很高，几乎隔开了两个世界，院内是古色古香的禅意幽长，院外则是郁郁葱葱的绿意山景。
香客很少，登山客倒是三三两两。
这个时候，董糯偶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男人明明穿着最简单低调的冲锋衣，偏偏衬得身材比例绝佳，尤其那双长腿，款款走过，像一个不问世事的竹林隐士。
在这里碰见程鹭寻，董糯大大地吃了一惊。
偶遇实属有点巧。
但是细细回想起来，也不算巧。
他本来就有健身的习惯，听程爷爷说，程鹭寻经常爬山。
而且有一回她借用他的电脑，就见到桌面壁纸是这儿的风景照。
平平无奇的天渡山，看来有他偏爱。
只见程鹭寻下山的速度略微轻缓，不似平时的快步。
董糯仗着穿了遮头遮面的防晒衣，一路小跑，追在程鹭寻身后。
离得近了些，她终于从他的侧脸看出一点倦，像发闷，像落寞，她也看不太懂。
只觉得，很复杂。
她跟着走了十来个台阶。
程鹭寻感到蹊跷，头也没回，乜了一眼后方。
他心情不爽利，不喜路人打扰，加快了下山的速度。
董糯玩心大起，紧跟其后。
她的身高在女生里算高的，但和程鹭寻一前一后走在台阶上也才只到他耳垂那里，两人身高差了一截，走路的速度竟然出奇的一致。
她低头研究着两人的脚步，一时没注意，往下迈步时，额头突然撞上一片微凉的后背。
董糯屏息抬眸。
山林丝毫没有消减暑意，像是百花撞了凉风，响起阵阵蝉鸣。
她的一双眼亮晶晶的，误入林间的小鹿，偶然乍现，胜过明媚的夏日。
程鹭寻仔细看了一眼，笑着问：
“董糯？”
脖子缩进防晒衣的领子，董糯故意尖着嗓音，假装：
“你认错人了……”
“哦。”
果真是她。
早上故意不说爬山的地方，原来是搁这儿玩偶遇呢。
程鹭寻那双狭长的冰眸微弯，伸手把她的脸基尼扯了扯。
将她的整张脸裸露出来。
小姑娘五官精致秀气，心虚地别开小脸。
程鹭寻目不转睛的看着她，某个瞬间，他不得不承认，眼前狡黠又娇俏的董糯，更像一束光线，穿过繁茂绿植的树叶缝隙，幽幽微微洒进沉闷的山林。
程鹭寻将面罩给她重新戴好，指尖不经意地，蹭了一下她的耳廓。
“又是偶遇又是装路人，花样挺多。”
“没有！”
董糯赶紧澄清误解，连路人也懒得装了。
“我真的完全不知道你要来这里，纯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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偶遇！刚刚我才想起来的，你电脑屏保是天渡山的照片，还是十年前的夏天拍的。”
“记得挺清楚。”
程鹭寻轻笑。
“……”
董糯被误会了很不服气，干脆耍赖：
“那我也可以说是你制造偶遇！就像那谁似的，故意在山上等我。”
“谁。”
董糯一时噎住，挠挠腮，答道：“猴子。”
话题就此结束。
不一会儿，董糯注意到程鹭寻的冲锋衣口袋。
那儿有一束流苏掉在外面，样式很像平安符。
董糯好奇：“你给程爷爷祈福了吧？”
程鹭寻侧过头，垂眼瞧了两秒平安符的流苏，抬手拽了出来，递给她。
董糯微怔着接过平安符，随即又摆头。
“我不能要，还是给程爷爷吧。”
“寺里没让转交给他。”
那是转交给谁的。
董糯还没问出声，程鹭寻就伸手过来，等她迟疑着要不要把平安符还回去，他却一把取走了她肩上的粉色背包。
“……”
董糯捏了捏手心的平安符。
小小巧巧的，绣纹很精美，是纯手工缝制的。
太漂亮了，她又多瞧了几眼，才认真看路，跟了上去。
这条山路的台阶不宽，而且有些陡。
怕她摔下去，程鹭寻一直走在前头，让她跟在后面。
下山不怎么耗体力，两人安安静静走了一段。
董糯的防晒面罩捂着脸，额头冒了很多细汗，只能扯开拉链露出一条缝，小心翼翼地透气。
见她一副偷感很重的样子，程鹭寻猜道。
“山上有人等你？你同伴？”
“不是。”
一同爬山的丁珍豆早就下山，已经坐车回家了。
董糯不确定是，廖驰之有没有离开天渡山。
现在她和程鹭寻在一块，如果遇上廖驰之，场面就尴尬了。
“他找你有事？”
程鹭寻挑了挑眉。
董糯不敢交待廖驰之的告白计划，她半真半假地说：
“这个同学想跟我爬山，但是我不想和男生爬山。”
“？”
程鹭寻爬山的脚步顿了一秒，犹疑着要不要把人按在树干上问问。
不想和男生爬山？
那你当我是姐妹？！
董糯马上反应过来，连声纠正：
“不是说你不是男生啦，你当然很男生，男上加男的那种，哦不对，是男上加女……哎呀也不对，反正就是超有荷尔蒙的，我特别愿意和你爬山，早上那不是阴差阳错了嘛，不然我肯定蹭你的车一起过来爬山……
“你说你已婚，不就完了。”
程鹭寻切回正题，情绪淡淡地提了个建议。
董糯的声音则越来越低，絮絮叨叨地，坦白心底的顾虑：
“很快就要开学了，我要是讲清楚自己已婚，这个男同学肯定会传出去，学校同学要么单身要么只是谈恋爱，我这种已婚的女士就显得特别老……”
程鹭寻回头看了眼她的防晒服面罩，漫不经心地点评：
“还行吧，不老。”
“都做人家老婆了，还不老？”
程鹭寻挑挑眉。
“按这标准，我也挺老。”
都已经是老公了。
董糯：“……”
26和23岁的“老夫老妻”继续往山下走。
没走几步，一个熟悉的身影遥遥可见。
是廖驰之。
董糯紧急蹲下，攥住程鹭寻的裤脚。
“停停停……”
程鹭寻朝远处的廖驰之看了一眼，交待董糯：
“你们讲清楚，比较好。”
“不要！！”
董糯心急如焚，感觉廖驰之很快就要走上来了。
她瞅着山路一旁的草丛，满是荆棘，根本无法另辟蹊径。
只好重新穿好防晒衣，把头埋进膝盖之间。
董糯冲着程鹭寻挥挥手，“要不你先下山吧，别管我们了。”
“我们”二字有点刺耳，程鹭寻懒懒瞥她，温和地撂下一个字：
“行。”
“……”
半分钟之后，董糯又慌忙追上去，抓住他的手臂。
“啊喂，我的包还在你手里！！！”
两人停停走走，一拉一扯的，像极了闹别扭的小情侣。
廖驰之此时就在两米外的台阶上行注目礼，第一反应是觉得程鹭寻很眼熟，下一秒，目光开始移向董糯。
无处可躲的情况下，董糯干脆将错就错，攥住程鹭寻的手腕，嗲着嗓子撒娇。
“老公，你背人家下山嘛。”
程鹭寻驻足，扯了扯唇角：
“倒也可以。”
“……”
董糯捏着他的手臂，紧了紧，暗示他好好配合她，假装是一对儿吵架的情侣。
“算了，不用老公背了，你不方便。”
“哪不方便。”
程鹭寻讶异，轻描淡写地打量她须臾。
也不知是董糯内心太敏感还是别的原因，她总觉得程鹭寻反问的意思是，她身材跟平板似的。
她平胸贴他后背，没什么不方便。
董糯气嘟嘟的：
“山路不方便！！！万一摔下去怎么办！”
“不是有人垫着么，男上加男。”
哦不对，是男上加女。
“……”
董糯汗流浃背到了极点。
这男人真是假结婚的天选之子。
假恩爱秀起来，那是一套一套的。
董糯无语地拉住程鹭寻的手臂往前走，头低得不能再低，直到二人与廖驰之擦肩而过。
程鹭寻跟在董糯后面，任由她拽着，一只手虚虚揽着她的手臂，以免路过的人离她太近。
阳光穿梭茂密的叶子，洒落细碎的斑驳，山坡上招摇的鸢尾花，像是穿梭在林中的蓝紫色小精灵，漫山遍野的肆意绽放。
林中突然响起一声：
“董糯？！”
廖驰之的眼镜片边缘似乎亮了一下。
他疑惑的发问，让行走中的男女突然停下脚步，山林寂静得没有一声蝉鸣。
董糯僵在原地，脑子嗡嗡嗡，不知所措。
程鹭寻眉间却一片从容，回眸看了廖驰之一眼，声音极为清朗，像是空谷溪流淌过耳边。
“你找错人了，她是我妻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