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2. 反水

    得了太子的允诺,富商们捐款的积极性高涨,不过短短的半天时间,就已经达到了十万两白银,风灵均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算话,他命人在洛城门口立了一块功德碑,刻上了那些捐款人的名字,流芳百世。


    此举在民间乃至富商们的心里都让人无比赞叹,也更加坚信了太子必定会遵守诺言。


    林绾绾是石成砚亲自派下来的女医官,她才好的差不多,就应了太子的诏,跟随一同调遣下来的太医署的太医,去召集民间的大夫,为了给他们保障,太子从那些捐款银里拨出来一部分为汤药费。


    洛城灾民区的暴乱也因为太子和医官的到访而逐渐平和,林绾绾脚踏这片灾区,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具具的尸体,饿殍遍野,蚊虫乱飞,腥臭气味明显,那是闻一下都要作呕的地步,林绾绾好几次都没有忍住。


    风灵均也要来这边巡视一番,下面的人都说危险劝阻他,却被他拒绝,无奈之下,他们只有舍命相陪,看着前方满面愁容的太子,风灵兕满眼的嫌弃,恶心的味道十分刺鼻,他的眸底都是难掩的厌恶。


    渐渐的,他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点,这片灾区因为都是穷苦人家,再加上死人多,病患也多,很多人病的无法下床,污秽之物遍布周围,这样的味道,是个人都会难以接受,可是燕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。


    风灵兕放慢脚步,直至与燕熹平齐,他低声道:“燕大人倒真是不同凡响,这样的地方,也能容忍?”


    燕熹淡淡的扫视了他一眼,并不回答。


    这次的裕北之行,风灵兕明明极为不愿,却也还是前来了,说明了什么?说明了崔仲儒背地里给他传了不少的经。


    简而言之,他此行是有目的的。


    白羡见到了这样民不聊生的场景,除了呕吐之外,更多的是震撼,他在庚禹城里活得风生水起,从来不曾知晓,外面的世界,是这样的光景。


    目光下移,触及到自己干净的靴子下,踩的泥土质地发硬,但踏过之处,均会掀起一小片尘土。


    这样的干硬的土地,如何种粮食?


    随行的大臣们以为太子不过是一时兴起,简单的巡视几天就会厌倦了,谁知道他居然一连去了七八天。


    那样高高在上的太子,给林绾绾打下手,在她看诊期间,替她写方子,别的不说,有了钱财的加持,汤药费齐全,这里的灾情仅仅七八天就大有好转。


    一开始林绾绾也是有些受宠若惊的,可是风灵均坚持,她也没法拒绝。


    忙的昏了头,就逐渐到了月上山头的时候了,风灵均写了一天的药方,瘫在了椅子上,陈永安煎了一天的药,也累的坐在了地上,主仆二人相视,都被对方的狼狈样逗乐了。


    陈永安胆大的指着他,一副长者的无奈:“你啊你啊,你让我说你什么好,哪有太子的样?”


    风灵均仰头看着漫天繁星,长舒一口气:“虽然累,但是我怎么觉得,心中甚是坦荡呢?”


    陈永安摇摇头笑了,心下了然,那还不是书读太多了,都迂腐了,太过正义的人可不好。


    “殿下,陈公公。”林绾绾端着一份食盒走过来,放在桌上摊开,“快些吃吧,燕大人说吃完了,该启程回群芳水榭了。”


    眼瞅着这吃食不错,风灵均胃口大开,正要吃的时候,发现了未动口的林绾绾,他便让她一起来坐着吃,林绾绾婉拒几次都没有用,便把陈永安一道拉上,三个人就着一张小木桌吃的欢快的很。


    陈永安喝了一口茶,第一次和太子在一个桌上吃东西,夜黑,还好周围没什么人看见,否则又是一项罪。


    “对了,林医官。”陈永安吃着手里的馒头,问出了心中的疑问,“您在这太医署里,一直是孤身一人,真不打算回去吗?老奴听闻,您是这洛城人?”


    闻言,林绾绾吃东西的动作一顿,眸中略显失落,是被提到了痛处了,风灵均不满的看了一眼陈永安,安慰道:“林医官不用在意,等眼下的事情结束,还得回宫呢,不要多想。”


    她的生母生父,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回忆,自己也有十几年没有提及了。


    感谢风灵均的解围,她笑了笑:“我在林家长大,对父亲不熟悉。”


    陈永安见自己的话得到了回应,止不住心中的疑惑,又再次问道:“那怎么又想进太医署?这入宫的女子除了宫女就是妃子,也就你和尤司执是个例外。”


    提到尤辜雪,林绾绾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明显,她掰着手中的馒头,声音轻轻道:“我从前就对医术感兴趣,可一直不得机会潜心学习,我生性怯懦,什么也不敢争取,那天在狩猎场上为我伸张正义的尤四小姐,很美。”


    后来,她将陛下许诺的机会给了她,那也是她决定要好好活下去的原因,她给了她一个爬出那个泥潭的契机。


    回去时,马车行在山间的岔路口时,风灵兕突然间叫停,说原先的那条山路今日坍塌了,回不去,只能绕远路,从侧边的那座高的龟鹤山的山头下绕行。


    突然的提议,惹得众人不满,毕竟这一绕行,可就无法在天亮前回去了,这路上耽搁的时间太久了,回去也睡不了多久。


    风灵兕看了一眼燕熹,眼神询问他是否准备齐全了,他回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。


    崔仲儒让附近山头的匪寇在龟鹤山做下埋伏,由他在白天时,派人炸毁原先回去的路,让太子绕道而行,等匪寇将人杀了,朝廷派人就算围剿,也与他崔仲儒无关。


    只是,燕熹倒是没想过,崔仲儒看着人模人样的,居然还与匪寇有关联?


    有意思。


    风灵均掀开车帘,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羡和燕熹,前者对他报以肯定的笑意,后者则无过多的神情,风灵均忍不住拧眉,这个燕熹,他看不透。


    不想耽误时间,风灵均便下令走向另一边,山道之上,除了月光和马车上的灯笼照明之外,再无其他,侧边上的山峰高大巍峨,两座山之间夹成一片平地,在这漆黑的夜里格外的阴森。


    马蹄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响着,从山谷间又把声音荡了回来,林绾绾坐在马车里,有些惧怕,连瞌睡都没了。


    忽然间,山头乃至前方涌入了一股不明势力,那些人举着火把,骑着马,上来二话不说,直接开始挥刀杀人,山头上也占满了人,放箭朝下射去。


    陈永安大惊失色,怒喊:“大胆!太子殿下在此,尔等岂敢造次?”


    话音刚落,一支箭矢即将射入他的脑门,被一柄折扇挡住,白羡将这马车护在身后,怒视前方:“这些人来此处不为打劫,恐怕就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命来的。”


    风灵均也不是傻子,这条路是谁选的,他还没有忘,透过人群里看着那个在与匪徒厮杀的风灵兕,风灵均的有些不太愿意相信,自己的弟弟会这样害他。


    风灵兕解决了眼前的这一波人,他悲伤至极的跪在他的面前:“兄长,是我大意了,实在是不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意外,不过兄长放心,这祸事是因我而起,就算豁出弟弟这条命,也要护住兄长的安危。”


    风灵均对他的话置若罔闻,他死死的盯着他,咬牙切齿道:“是你吗?”


    风灵兕被他猜测的心头一震,似乎没有想过他真的会这么快的怀疑自己,稳定心神,风灵兕斩钉截铁:“不是我。”


    “好。”风灵均直起腰身,睥睨而下,“本宫信你一次。”


    太子的脾气秉性,他还是知道一点的,除了正面面对他人,或者需要以身份压人,他很少自称本宫,如今这一次,疑心是起了的。


    风灵兕抬头大喊:“燕大人,快随我们撤退!”


    燕熹自打斗中抽身,夺过一匹马,跟随着风灵均的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逃跑。


    可是龟鹤山的山脉很长,这次的匪寇人数众多,他们在山上也会跟着他们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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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行动,风灵兕骑马在前方回头,用眼神给燕熹下令,要他趁乱射下风灵均的马车。


    燕熹利落的搭箭,箭矢瞄准了风灵均的马车,风灵兕满意的笑了一声,燕熹的箭术他在崔仲儒的寿宴上见识过,百步穿杨,然而下一刻,只见他的箭矢忽然转变了方向,对准了他的马。


    他的眉眼压低,唇角处噙着一抹满是戾气的笑意:“抱歉,手滑。”


    话音刚落,三箭齐发,射中了风灵兕的三条马腿,致使他滚落下来,撞在了石头上,听到了手骨骨折的声音,痛苦之中,他大声怒喊:“燕熹!”


    他居然敢反水?!


    燕熹冷笑一声,倏尔勒紧缰绳,驾马冲向他,风灵兕的脸色瞬间变白,眼看那马蹄就要踩上他的脸时,燕熹却轻轻的跃过了他。


    马蹄擦过他的头顶,没有任何疼痛,只有耻辱。


    他在耍他!


    白羡驾着马车一路逃亡,脑子里的一根弦绷紧,时不时的注意身边涌上来的匪寇,林绾绾在马车里缩成一团,被风掀起的车帘,陡现一张匪徒的脸,那人举刀就要砍向马车时,被人一箭刺穿胸膛。


    燕熹驾马奔腾:“殿下,此番若能活着回去,可有奖赏?”


    风灵均把林绾绾揽入怀里,护着她,看着燕熹的眼神里却毫无惧意,反而满是欣赏。


    “加官晋爵。”


    燕熹一笑:“好。”


    匪寇人数众多,没一会就超过了他们,阻拦了他们的路,将几人团团的围住,为首的男人蒙面,看不清脸,可是那阴鸷的目光,只盯着马车里的人,目标明确。


    白羡拿过身边留下的一柄长刀,冷声怒喝:“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?敢刺杀太子殿下,是谁给你们的胆子?”


    匪首不做任何的回答,只是挥手,取人性命。


    登时,乌泱泱的一大帮匪寇蜂拥而上,白羡虽然不喜习武,可自小没少被练,手上的功夫可不是花拳绣腿,太子也是一样习武,陈永安则是个实打实的太监,不会武功,只能和林绾绾躲在车里,想下车帮忙,却被风灵均呵斥了回去。


    今夜恐怕是凶多吉少,风灵均努力的掉转马头,马鞭一挥,竟然让一个医官和一个太监先行逃命去了。


    林绾绾从车窗里探头,双眸含泪,不可置信的看着越来越远的人影,嗓子被堵的无法说出一句话。


    白羡在打斗过程中瞥了燕熹一眼,那人手上没有武器,仅仅只拿着箭矢对抗,虽然出手迅速,但毕竟是个文官,很快便落了下风,让人一刀砍在了肩头,顿时鲜血淋漓。


    白羡还来不及在意他,只见风灵均被五六个人击退,无力反抗,下一刻,有一把刀直击他的后背,白羡失声大叫:“殿下!”


    刀入胸膛。


    风灵均的瞳孔震颤,没想过,这种时候,居然是燕熹冲过来,以血肉之躯替风灵均挡了一刀,寒光没入胸膛,血液如水流,滴落在地。


    燕熹抬脚将人踹开,抽出胸口的刀,转身将刀掷了出去,直直的对准那个匪首,继而迅速的拉过马匹,上马与他缠斗,马儿受了惊吓,一路狂奔,离白羡和风灵兕越来越远。


    匪首身强力壮,当即掐住他的脖子想将人按下马,却诡异的发现,根本推离不开。


    他心中骇然,意识到这人纯属在扮猪吃老虎,不能久斗,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向下扎去,空中忽然划过一道响箭,飞铩击中匪首握匕首的手腕,生生的穿透了,疼的匪首哇哇乱叫,将燕熹推下马。


    “燕明夷!”


    黑暗中,熟悉的面孔驾马而来,她一袭热烈的红装,马尾高束,莹□□致的小脸,纵使黑暗也无法掩盖。


    她用着他给的袖箭,救了他。


    摔落在地的燕熹顾不得满口腔的血腥味,他的喉结滚动,将血液吞了下去,眼中雾气升腾,注视着漫无边际的夜空,无声的笑了。


    他赌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