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开见月 作品

第221章 平息事端

风雪敲打在休岭县衙的窗棂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
何才站在县令书房外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块血魔宗令牌,冰冷的金属边缘已经被他捂得温热。

他深吸一口气,闻到自己衣领间残留的酒气,那是几个时辰前在赤岭县青云酒楼与牧家兄弟对饮时沾染的梨花白。

“大人,何捕头回来了。”师爷轻声通报,声音穿透厚重的檀木门板。

书房内传来茶盏搁在案几上的清脆声响:“让他进来。”

何鸿的声音比平日低沉,像压着一块石头。

何才推门而入,扑面而来的暖意让他头发上的些许雪花快速融化。

书房四角的银丝炭盆烧得通红,何鸿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,官服外披着一件白色大氅,身影在烛光中投下长长的阴影。

“卑职参见大人。”

何才单膝跪地,膝盖触到铺着狼皮褥子的地面时,他注意到地毯上有一块暗红色污渍,那是不久前秦松在此和叔父争执时打翻的朱砂墨。

何鸿缓缓转身,五十岁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略显苍老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常年算计留下的沟壑。

他没有立即让何才起身,而是先拿起案几上的青瓷茶壶,给自己斟了一杯。

“查到什么了?”茶水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,模糊了何鸿的表情。

何才保持着跪姿,从怀中取出那块血魔宗令牌,双手呈上:“回大人,卑职在赤岭县野狼谷发现了这个。”

令牌放在案几上的声音格外清脆。何鸿的手指顿了一下,才拿起令牌端详。

烛光下,滴血骷髅的纹路泛着诡异的光泽,边缘处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褐色。

“继续说。”何鸿的声音依然平静。但何才注意到他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令牌边缘,那是叔父思考时的习惯动作。

“根据赤岭县提供的线索和卑职的调查,秦大人极可能是在回程途中发现了血魔宗活动的踪迹,追查至野狼谷时遭遇不测。”

何才的声音平稳得像是背诵公文:“现场还发现了这个。”

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文书,正是牧长明交给他的那份《剿匪呈报》。文书上的血迹已经干涸,但墨迹依然清晰可辨,何才花了两个时辰精心伪造的结果。

何鸿接过文书,眼神突然变得锐利。他太熟悉秦松的笔迹了,这份文书上的字迹几乎能以假乱真,只有“谷”字最后一钩的力道稍显不足——秦松写字时习惯在那个笔画上加重力道。

“就这些?”何鸿放下文书,目光如刀般刺向何才。

书房内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。何才感到后背渗出一层冷汗,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。

他挺直腰背,迎上何鸿的目光:“卑职在赤岭县衙查阅了出入记录,秦大人确实于三日前申时离城。牧县令还出示了郡守府下发的公文,证实近期血魔宗在两地交界活动频繁。”

何鸿突然冷笑一声:“你信?”

这一问直指要害,何才心跳加速,但面上不显:“卑职起初也有疑虑,直到——”

他故意停顿,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,缓缓打开,“发现了这个。”

布包里是一枚青铜官印,边缘有一处明显的凹痕,这是秦松的县尉官印无疑。

何鸿的眼神终于出现了波动,他伸手拿起官印,指腹抚过那个凹痕,确认这不是伪造的。

“现场还发现了打斗痕迹和这个。”何才又取出一个绣着青蛟的残破布条,那是秦松青蛟旗的一部分:“根据痕迹判断,对方至少有筑基中后期的实力。”

何鸿沉默良久,突然问道:“牧家兄弟什么反应?”

这个问题来得突然,但何才早有准备:“牧县令表现得十分震惊,当即表示要配合调查。牧县尉则”他故意欲言又止。

“说。”

“牧县尉暗示,秦大人的死对休岭县未必是坏事。”何才小心斟酌着词句,“他说有些位置空出来,对活着的人反而是机会。”

烛火突然爆出一个灯花,照亮了何鸿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。

他放下官印,走到书架前,背对着何才:“起来吧。”

何才暗自松了口气,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。他站起身,但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:“大人,卑职还有一事禀报。”

“讲。”

“牧县尉提到,他师父杨虎在郡守府颇有影响力。”

何才观察着何鸿的反应:“他说若大人有意,可以帮忙在州里活动,确保确保新任县尉的人选符合各方期待。”

这句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。何鸿终于转过身来,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:“他倒是想得周到。”

何才知道时机已到,他上前一步,声音压得更低:“大人,秦松一死,县尉之位空缺。若由我们何家的人接任”

他没有说完,但意思已经很明显。何鸿是县令,如果再安排亲信担任县尉,休岭县就真正成了何家的天下。

这个诱惑太大了——尤其是对何鸿这样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来说。

“你以为牧家兄弟为何如此热心?”何鸿突然问道,眼神锐利如刀。

何才早有准备:“卑职猜测,他们一是想撇清关系,二是”他顿了顿:“牧县尉提到,希望未来两县能友好相处。”

“友好相处?”何鸿冷笑:“怕是希望我们少找赤岭县麻烦吧。”

书房再次陷入沉默。何鸿走到案几前,拿起那块血魔宗令牌反复查看。

何才知道他在权衡利弊——秦松虽是何鸿的得力助手,但近年来势力膨胀,已经有些尾大不掉。

如今秦松意外身亡,对何鸿而言未尝不是重新掌控全局的机会。

“你与牧县尉还说了什么?”何鸿突然问道。

何才心跳加速,但面上不显:“牧县尉暗示,若大人愿意,他可以请杨虎郡守帮忙,在州里活动,确保确保接任县尉的人选不会对大人构成威胁。”

这句话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——牧长青愿意为何鸿在郡里活动,确保县尉之位落入何家掌控。作为交换,何家要放弃对秦松之死的追查。

何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,节奏缓慢而规律,这是何县令在深思时的习惯。

书房外,雪下得更大了,簌簌的落雪声透过窗纸传来,为这场密谈增添了几分隐秘感。

“才儿你今年三十有八了吧?”何鸿突然问道,语气变得温和。

何才心头一跳:“是的,叔父!”

他此刻用的是叔父拉近两人关系点明彼此感情。

“在衙门当差多少年了?”

“整十二年。”何才回答,同时意识到何鸿话中的深意。

何鸿点点头:“我记得你是从皂班做起,三年前升任总捕头。”

他顿了顿,“这些年来,你办事稳妥,在何家的弟子中我很满意。”

这是明显的信号。何才立刻单膝跪地:“全赖大人栽培。”

何鸿走到他面前,亲手将他扶起:“起来吧,秦松的事就按你说的上报郡里,至于县尉人选”

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何才一眼,“我会考虑向郡里举荐合适的人选,你准备好筑基。”

何才强压住心中的狂喜,保持着恭敬的姿态:“大人英明。卑职定当竭尽全力,不负大人期望。”

何鸿走回案几前,拿起那块血魔宗令牌把玩:“牧家兄弟那边你继续保持联系。”

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:“有些事,需要从长计议。”

何才明白何鸿的意思——表面上接受牧家的好意,暗中则另有所图。这正是官场的老套路。

“卑职明白。”何才躬身:“牧县尉还提到,若大人有意,可以安排与杨虎郡守会面。”

何鸿眉毛一挑:“哦?”这显然出乎他的意料,“他真这么说?”

“千真万确。”何才肯定道:“牧县尉说,杨郡守对休岭县的情况很关心。”

这句话半真半假。牧长青确实提过杨虎,但并未明确表示要安排会面。

不过何才知道,这种模糊的承诺最能打动何鸿。

与郡守搭上关系,对何家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虽然对方不是青云郡守,可清河郡距离休岭县更近,至少能把生意扩散过去。

何鸿的表情终于松动,他走到窗前,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:“秦松跟了我十年”

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沧桑:“可惜了。”

何才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惋惜,而是这个老狐狸在为自己的决定寻找一个体面的理由。

他适时地补充:“大人节哀。秦大人因公殉职,郡里定会厚加抚恤。至于休岭县的治安卑职斗胆建议,当务之急是尽快确定县尉人选,以免生乱。”

这番话既给了何鸿台阶下,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权力交接。

何鸿转过身来,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威严:“明日我会召集县丞、主簿商议此事。你做好准备。”

最后四个字重若千钧。何才知道,这是何鸿已经决定推举他接任县尉的信号。

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,深深一揖:“卑职定不负大人所托。”

何鸿摆摆手:“去吧。记住,秦松的事到此为止。”

何才退出书房时,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汗湿。

走廊上,师爷正候在那里,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:“何捕头辛苦了,大人让我准备了些热汤,要不要”

“多谢美意,公务在身,改日再叨扰。”何才婉拒了师爷的试探,他知道此刻必须保持谨慎,任何不当的言行都可能前功尽弃。

走出县衙大门,雪已经停了。何才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感觉胸中块垒尽消。

他望向赤岭县的方向,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——牧家兄弟的手段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明。

一块令牌、一份文书、一枚官印,再加上恰到好处的利益诱惑,就轻松化解了一场可能的风暴。

更重要的是,他何才即将从一个小小的总捕头,一跃成为掌控一县兵权的县尉。

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,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穿着县尉官服,站在休岭县衙大堂上的景象。

夜风吹过,带来远处更夫的梆子声。何才整了整衣冠,大步走向家的方向。

从今夜开始,休岭县的权力格局将彻底改变——而这一切,都始于几千斤粮食被抢夺,秦松可能做梦都没想到,这辈子特么会因为几千斤粮食而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