牧长明也道:“我也听说了清河郡的惨案,哎,这些该死的魔修,要不是有杨虎大人坐镇,不知道要死多少人,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是血魔宗所为。”
“长生教如今隐匿不出,血魔宗的人倒是嚣张起来了,极为有可能是他们所为。”
何才脸色阴晴不定,他也听说过,毕竟清河郡就和他们挨着,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是遇见了血魔宗的魔修。
“不排除这种可能,哎,既然在这里查不出什么,那下官也要回去禀报县令大人了。”
何才准备告辞离去,他心中也有些慌了。
牧长明连忙道:“何捕头且慢,你这么快就回去,何鸿县令难免不会怀疑你没有用心办案。
不如在这里多住一晚,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酒宴,和你和麾下兄弟们接接风,让我们尽地主之谊。”
“这——”何才闻言露出几分犹豫神色。
牧长青也道:“何捕头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们县令大人吧?”
话都说在这个份上了,一个县尉,一个县令,官职都比他高,他还能说什么,连忙躬身行礼:“既然如此,那就多谢县尉大人,县令大人了。”
暮色四合时,青云酒楼门前的红灯笼次第亮起。三楼最大的雅间“听雪轩”内,八仙桌上的青瓷酒壶已换了三轮。
牧长明举杯向主客位的何才敬酒,官服袖口沾着的酒渍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。
“何捕头办案如神,本官早有耳闻。”牧长明指尖在杯沿轻叩三下:“这杯敬你连日奔波之苦。”
“牧大人太客气了。”何才连忙起身还礼,腰间刀鞘撞得桌沿哐当作响。
他仰头饮尽时,喉结在泛青的胡茬下剧烈滚动,酒液顺着嘴角流进衣领。
“多谢两位大人宴请。”何才抹了把胡子,目光却不住往门口飘。屏风外传来杯盘碰撞声,他带来的二十名捕快正在隔壁大快朵颐。
牧长青见状轻笑,执壶给何才续满梨花白,酒线在空中拉出细长的银丝,分毫不差地停在杯沿三分处。
“何捕头莫非担心弟兄们?”
牧长青指尖轻点壶身,冰裂纹釉面映着他似笑非笑的脸:“放心,我让王教头陪着呢。听说你们县衙的兄弟们最爱红烧肘子?今日尝尝我们赤岭的。”
话音刚落,店小二恰巧端着鎏金食盒进来。掀开盖子,炖得酥烂的肘子皮上凝着晶亮酱汁,底下垫着的冬笋片吸饱了肉香。
何才鼻翼翕动,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三分。
酒过三巡,窗外飘起细雪。牧长青使了个眼色,侍立的衙役立刻放下厚重的棉帘。
炭盆里银骨炭噼啪炸响,将雅间烘得暖意融融。何才解开领口铜扣,面皮已喝得发红。
“说起来”牧长青突然倾身向前,袖中滑出块温润灵石压在何才手背:“何捕头在休岭县当差多少年了?”
灵石触手生温,何才指尖一颤。
“整十二年。”何才喉头滚动,灵石却像黏在手上般甩不脱:“从皂班做起,三年前蒙县令大人提拔”
“令叔父当真是举贤不避亲。”牧长青突然压低声音:“秦松一死,县尉空缺”
何才猛地抬头,对上少年这双不符合年龄的深邃眼眸。
屏风外传来王猛粗犷的笑骂声,牧长明不紧不慢地夹了片脆腌黄瓜,咀嚼声清脆得刺耳。
“牧大人慎言……”何才压低嗓子,眼球却因酒意和震惊布满血丝:“秦县尉只是失踪”
牧长青突然轻笑,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推过去。拆开后是一块黑铁令牌,边缘还沾着褐色污渍。何才作为老刑名,立刻认出那是干涸的血迹。
“上月清河郡剿灭血魔宗余孽,估计有不少人逃窜我县。”
牧长青用筷子尖点了点令牌中央的滴血骷髅纹:“最近在县内发现的筑基期魔修的身份牌,正好用来解释秦大人的下落。”
长青夹起一筷醋溜白菘,雪白菜帮上沾着的红椒丝:“有些案子,活着的人比死人重要。”
雅间突然安静得可怕。炭火炸开的火星溅在何才靴面上烫出个焦黑小洞他却浑然不觉。
牧长青好整以暇地品着酒,余光瞥见对方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“下官下官不明白”何才嗓音干涩得像磨砂,手指却诚实地摸上令牌凹槽——那里刻着血魔宗特有的防伪符纹。
牧长明突然咳嗽两声,从袖中抽出一卷绢布:“巧了,今早刚收到郡里文书。说是血魔宗近期在两地交界处活动频繁,让我们多加提防”他故意将印有郡守朱印的段落露在何才眼前。
何才盯着令牌与文书,确认上面官印
“听说令郎在郡城书院进学?”牧长青话锋一转,又斟了杯酒推过去:“杨氏武馆在清河郡也有几分薄面,我师父是当地郡守,贵公子来年武秀才考试可以在清河郡试试”
何才瞳孔骤缩,这句话拿捏到了他心中软肋。
“牧大人想要什么?”何才终于撕下伪装,手指死死抠住令牌边缘
“只要真相。”牧长青微笑:“比如秦大人追查血魔宗线索时不幸遇害。再比如未来何捕头临危受命暂代县尉一职。”
窗外风雪渐急,棉帘被吹得微微鼓起。何才内心也难以平静。
“下官需要更多证据。”何才嗓音发颤,却将令牌攥得更紧:“秦县尉的佩刀、官印”
牧长青与牧长明对视一眼。县令大人从案几下拖出个樟木匣子,掀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。
匣内整齐码着几卷染血文书,最上方是枚青铜官印——正是休岭县尉的制式。
“前日有猎户在野狼谷发现个包袱。”牧长明叹气:“可怜秦大人,竟被魔修害得尸骨无存”
何才呼吸粗重起来。他认出匣中那份《剿匪呈报》确实是秦松笔迹,只是末尾日期被人巧妙刮改过。
这种手法他太熟悉了——前年陈家庄灭门案,师爷也是这样替县令大人善后的。
“令叔父那边”牧长青继续开口:“听说何县令与郡丞大人是同年?”
何才盯着杯中美酒,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,他猛地仰头饮尽,喉间立刻涌起薄荷般的清凉。
“卑职明白了。”
何才起身行礼时,令牌与官印已消失在他袖中:“秦县尉回县路上,遇见血魔修士,追至野狼谷,不幸因公殉职。”
牧长青抚掌大笑,亲自为他披上狐裘大氅。氅衣内袋多了一堆沉甸甸的银子。
“对了。”临别时牧长青似笑非笑:“听说野狼谷似乎有株百年人参?若是何捕头升任县尉后得空记得去采”
何才脚步微顿,风雪从掀开的门帘外灌进来。
他回头看见两位大人站在烛光里,影子被拉长得扭曲变形,正巧投在墙上那幅雪夜访友图上。
“卑职告退。”他深深作揖,告辞离去。
雪夜中,青云酒楼的灯笼晃了晃,将何才的身影吞没在漫天飞絮里。雅间窗口,牧长青在窗口看着他身影渐渐远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