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当然知道,我看起来像是何不食肉糜的那种人吗?”
对于分管基建的刘副局长的话,南向晚哭笑不得。
“您看起来不像,可您夸大口的样子像。”李会计赶忙接口。
马主任于心不忍,劝道:“咱那点工资,就算全贴补进去,也是杯水车薪,我知道南副局长您急,但您也别太急,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。”
分管基建的刘副局长也知道南向晚是一个特别认真负责的人。
别人都按时掐点放假,返乡过年团聚,可她却一直坚守到最后,做完全部收尾工作。
是以,他对这个年轻的南副局长心中也是敬佩的。
“您放心,我这头马上立项,等开过年后,就加紧催促去办这事。”他拍着胸脯保证。
南向晚侧过头,看向窗外。
楼下,教育局大门前是一群死守不走的教师们,寒风中,他们冷得瑟瑟发抖,外面还围来了一些群众,指指点点,交头接耳。
她一锤定音:“这事不用再商量了,按照我的意思去办吧。”
李会计急了:“钱呢?”
“我来付。”
李会计看她竟这么坚持,表情大感震撼。
她……真她来付啊?
怎么付?
她莫不是打算掏空自己的家底?
老实说,他活这么大把年纪了,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无私奉献的人民干部!
他深受感动。
马主任也感揪心。
刘副局长险些泪目。
“南副局长,你这真是……”
“我们远远比不上你啊……”
“就您这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觉悟,是值得我等好好学习,争取跟上你前进的步伐!”
南向晚眨了眨眼睛,不太理解,他们怎么都一副“她是蜡烛,燃烧自己,可马上就要吃糠咽菜”的凄惨模样?
“放心,我一定会好好去规划修缮!一砖一瓦能省则省。”这是刘副局长。
“我一定会将预算精准到一分一厘都不浪费,绝不让你多花一分钱!”这是李会计。
“我、我给你监工!不让一个工人偷懒误工,多算一天工钱的!”这是马主任。
南向晚听着他们铿锵有力的保证,一时之间人有些懵了。
她嘴角抽动,伸手打住:“倒也不至于……”这么夸张的。
看来,她就算现在跟他们说,她其实还挺有钱的,他们估计也是不会相信。
在八零年代改革的开放浪潮中,早就让她掘到人生第一桶金了。
当初在邓家坳投入的精力、资金,如今它已经成为了回报她的“金鸡”。
还记得她第一次到邓家坳,那一条泥泞稀泥巴小路,大多数人住的土坯房裂缝还漏着风。
村子里的人竟会因为一批鸡鸭苗的损失,而过不下去了。
那时她就下定了决心,抡起袖子,卷起裤腿,扎根先住了下来,带着乡亲们把曾经的穷山沟一点点改了模样。
如今几年过去,青瓦白墙的新房沿着新路排开,新型养殖业成了摇钱树,村里的扶贫项目还成了县、市内的宣传典范。
连电视台都来拍过专题片。
可要说真正让她腰包鼓起来的,还得是前年的潼宁黑鸡风潮。
当市面上还没有冒出潼宁黑鸡火爆的苗头,她凭借超前眼光,已经带着人将潼宁鸡未来几年的承包权,全划拉到自己名下。
当时,不少人笑她傻,觉得她肯定得亏本,可如今邓家坳漫山跑的潼宁黑鸡,已成了城里人餐桌上的香饽饽。
不仅是当地,还有外地的人也慕名而来,那订单像雪片似的飞来,而她存折上的数字也像春日的藤蔓,疯了似的往上爬。
有次心血来潮翻开存折,那一连串的零叫她猛地合上本子。
那心跳得比跑了八百米时还要快。
还有那年为帮助邓星洲,她入股了军犬培训,随着芦山训犬基地将军犬输送各地,她的财富也在不断累积。
但她没将这些钱全部揣进私囊,因为她明白鸡生蛋,蛋孵鸡的道理。
又以将目光投向了邓家坳后方那一片广垠的山头,带着村民种果树、修水渠,力致将穷山沟打造成市里的模范致富村。
所以,她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当一名成功的商人,可她偏偏最终选择了从政。
这鼓鼓的腰包未让她追求奢靡,而是她想将上一辈子中断的遗憾在这一辈子延续下去。
她想让她的人生有意义,她想为建设新祖国贡献出她那微薄的一份力量。
所以她此时的夸大口,是基于她完全能够负担,可在青山县教育局的一群人中,她却即将成为史上最穷的副局长。
——
会议结束后,南向晚就让马主任去安顿下面的那些无家可归的教师。
一来安排他们目前的住宿与生活,二来让他们安心等待着宿舍修缮完毕。
而她则立即动身前往看看实地情况。
可在她出发前,马主任却带着几个教师代表过来。
他无奈地道:“他们不相信咱们会马上处理,所以留了几个教师,说要跟着咱们一块儿去。”
南向晚探出窗外,看了看几个青年教师局促又坚持地站在那里,虽然眼神有些不敢与她对视,却倔着一股劲。
“当然没问题,上车吧。”
他们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,都讶异地看了过来。
南向晚虽然对自己的外表进行过一定的修饰,但那精致的五官,白皙的皮肤,年轻的气色,都让她与教育局的一众“老油条”有着截然不同的面貌。
她、她就是马主任口中的那个……南副局长?
好年轻啊。
也很漂亮。
她真的会帮助他们修葺已经岌岌可危的宿舍吗?
此刻车子正往山区颠簸,她透过车窗看着远处的绿林覆盖了一片白顶,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下乡所遭遇的情形。
好像也是一样条件艰苦。
但毕竟社会发展了好几十年,她现在一朝回到八十年代,才发现当初的那些“艰苦”这才哪到哪呢。
等她到了地方,实地一看,才发现远比马主任在电话里描述的还要惨。
坍塌了的房梁,墙缝里塞着旧报纸,窗户玻璃裂了,缺了角,冷硬的床板上为保暖,只能用稻草铺厚,再垫上一床棉絮……
“他们一直以来……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坚持教育事业?”南向晚怔忡。
马主任也是第一次过来亲眼目睹这一切。
他也觉得很震惊。
南向晚想过他们可能住宿条件不好,可却没想过竟恶劣到这种程度。
听说,前几年屋顶就开始漏雨了,还是他们自己想办法“修修补补”,撑到现在。
“南副局长,马主任,我们不怕苦,也能吃苦,可也总得留一条活路啊。”他们说着,都哽咽住了。
“不用说了,我知道。”
南向晚神情极为认真,当场就拍了板,让人拉来最好的木料,请来最熟练的工匠,一定要在年前让老师们住上安全、暖和的新宿舍!
跟过来的几个教师闻言,都愣愣地看着她。
“南、南副局长,那个……学校总务处说了,没有钱,只能糊个墙……咱们的要求不高的……”
不是,他们怎么瞧着这架势,跟要重新起地基建楼似的?
他们紧张得都冒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