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谦其实并没有期待自己的奏本能被大宋朝廷看到,他们战败,谁会用战败国的将领去做事呢?
同陈谦住在一个宅子里的是张洎,原先在江南国时,二人地位可谓悬殊,一个是李煜面前的宠臣,一个是不在京师的水师参将,品级上就不知差了多少。
李谦回京述职,见到张洎还得先行礼,在路上遇到对方车架,也得下马避让以示尊敬。
可大宋安排住处才不会管他们原来是什么关系或者官职,也不会一人一座宅邸,京师哪来这么多闲置的土地造房子,再说了,就算有,楼务店也需要时间,原吴越国立了功绩的将官们总要先安排得。
是以,江南国降臣的居处,按照名册两至三人一座宅子便足矣。
原本天差地别的二人,现在可谓抬头不见低头见,彼时陈谦还有些不适宜,但住了十来日后,发现张洎足不出户,只家中仆妇进进出出忙碌,也就习惯了。
午时刚过,陈谦照旧在院中打拳,职位虽还没有,但身手功夫不能落下。
打完最后一招,门外响起声音,老仆忙去开门,见是佩刀的人,点头哈腰得将人迎了进来。
“陈谦陈将军可在?”太子亲卫扫了一眼院落,看向陈谦问道。
“在下便是,敢问”陈谦心中莫名多了份期待,抬脚迎了过去。
“太子殿下要见您!”亲卫说道。
陈谦立即笑着应下,刚要跟着亲卫出门,突然见自己穿着,又笑着道了声歉,“对不住,容在下换件衣裳!”
便在此时,张洎住的那间屋子房门打开,可也没见有人走出来,陈谦暗自笑了笑,换了衣裳就跟着亲卫走了出去。
人走后,张洎才从屋子里现身,若熟悉他的人在这里,便会发现他比起在江南时消瘦了不少,脸颊都已是凹陷了下去,眼神看着也很是无神。
亲卫同陈谦的话他都听见了,其实他刚才很想出门问一声,他是太子中允,虽然只是个虚职,但也占着个“太子”二字,赵德昭若有事,也能找自己是不是?
若他也像陈谦那样写封自荐奏本,是不是也能得个差遣职务,而不是只拿俸禄,整日却无所事事?
长此以往,定然要被大宋朝廷所丢弃的吧!
张洎怎么想的,赵德昭不会知道,而且也不会想要知道,这个在李煜面前只会阿谀奉承,对南唐没有忠诚的人,赵德昭才不会将他放在自己太子府中。
赵德昭在见了陈谦之后,问了些水战方面的问题,同时也同他说明此次任务是在海上,同寻常江河上的可不一样。
“其实,我寻原吴越将领更为合适,只可惜啊”吴越国优秀的水军将领大多出自室,眼下能用的怕也只剩下钱俶一人,可钱俶
要用他的话,得让官家同意,眼下不过就是驱赶走私商,倒也不至于大动干戈。
“是,殿下放心,下官定会将走私商全部拿下!”陈谦雄心壮志、拍着胸脯保证道。
“好,我会让内廷局备好火器,准备好后立即出发!”赵德昭最后吩咐道。
陈谦喜笑颜开,这次任务若是完成,待回来定然能被授予实职,这将是他新的开始。
赵德昭见完人便回了太子府,他准备好好想一想土地兼并这事要怎么温柔得解决。
人刚到太子府门口,就见邹进下马,正要同门房递帖子求见。
“不用递了,随我进去吧!”赵德昭叫住邹进,“有事?”
邹进点头,跟上赵德昭的脚步朝堂中走去,“此前说过提拔几个下属,末将拟了几个,给殿下过目。”
二人走进大堂,邹进取出自己拟的名册递给赵德昭,眼下自己升为都虞候,下面有四个指挥使,按照级别以及这次功勋,种昭衍、吕良、段宏自然都提了一级,另外一个名字倒是让赵德昭露出了几分惊讶。
“李二狗?”赵德昭看到这个名字,笑着问道:“主要是让我看这个吧,你要不提,我还真要忘了。”
“殿下事忙,李二狗不过是降兵,殿下忘了也是平常,”邹进没看出赵德昭的意思来,又道:“他自入了末将麾下后,作战英勇,不论是沙州那次,以及后来去了江南国,立下不少功劳,末将也命人查过,李二狗为人仗义,也没有不良嗜好,是个能重用的。”
“你自己做主就是。”赵德昭将名册递还给邹进,“你拿去给吏部换告身,今后这种事不用来问我。”
今后若还有这种事,邹进自然还得来问,不过眼下他是放了心,得了赵德昭的话后带着名册便离开了太子府。
今日回府还早,赵德昭起身便去了后院,天气回暖后,池子中的锦鲤也活跃了不少,几个孩子趴在池边,拿着糕点逗锦鲤玩儿,时不时一阵阵笑声传来。
王七娘不放心,让仆妇几个多看这些,可别让他们一不小心就掉下了池子里去。
“在玩儿呢?”赵德昭走到孩子们旁边看了几眼,继而走向王七娘,搂着她肩膀问道:“延瑛呢,怎么今日没陪着你?”
王七娘闻言叹了一声,“她呀,快要同殿下一般忙了,妾也见不着她人。”
“她这是去哪儿了?”赵德昭好笑问道。
“吃过午饭便出门了,应当去操练了吧!”王七娘无奈摇头道。
杨延瑛出了月子后就不像个做母亲的人,赵惟真让奶娘和仆妇带着,自己不是在凌波院中带着安安练枪,就是去操练杨家女兵。
“她不是才出了月子?”赵德昭很少惊讶,都是女人,怎么生个孩子就这么不同?
七娘得好好养着,延瑛生龙活虎就不像刚生了孩子!
不过赵德昭不是传统男性,有着现代灵魂的他自然不会阻碍一个事业女性想要上进的心。
陪着妻儿用了晚饭,赵德昭便去了书房,翻阅了书架上所有书籍,试图从里面找出所有同土地治理相关的信息,天明时分,写下的资料已经厚厚一沓,他又抽了一个时辰做了梳理,终于抑制不住困意趴在案上睡了过去。
赵德昭不是自己醒的,而是被敲门声吵醒的,门外孙冲小心翼翼禀报,说宫里来了人,官家问殿下今日为何没有上朝。
“上朝?”赵德昭一下子醒了过来,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,竟然已经巳时末了。
赵德昭揉了揉凌乱的发髻,打开书房门朝孙冲道:“去回一声,我收拾收拾就进宫,陪官家用膳!”
孙冲得了吩咐去传话,仆从拿着洗漱用品进屋给赵德昭梳洗更衣,赵德昭连朝食也没用,骑着马慢悠悠得朝宫里而去。
朝会反正都错过了,也用不着这么急。
“殿下,殿下且慢啊殿下!”
御街上一个人影突然冲了出来拦在赵德昭马前,好在赵德昭骑得慢反应也快,要不然可真要撞上去造成交通事故了!
“找死啊!”饶是赵德昭一向好脾气,也忍不住生了气破口大骂起来。
“下官冒昧,殿下赎罪!”来人忙拱手行礼,但还是没有让开。
身后亲卫俱是上前想要把人拦下,只听那人大喊道:“殿下,下官只想同殿下说一句话,就一句话的功夫!”
赵德昭安抚了着捷豹,听他自称“下官”,这才看向眼前这人,才发现是穿着太常寺官袍的韩德让,挥手让亲卫退下后问道:“怎么是你?有事?”
赵德昭仍旧没有下马,居高临下看着韩德让说道:“本殿下着急入宫,你若是有事,晚些再来寻本殿下!”
“不敢打扰殿下,下官只想请求殿下,可否给家父换个去处。”韩德让走上前几步问道。
“韩大人擅长医术,他去太医院正是学以所用,有何不可?”赵德昭皱眉,拨转马匹就想绕开韩德让。
可韩德让随着马匹动作也移动了脚步,“殿下,当初您可不是这么说的,下官可是——”
“本殿下答应了你什么?”赵德昭眼神中透露出厌恶,“本殿下答应你会饶你们父子一命,也会让你们在大宋有安身立命之处,怎么?本殿下是没有做到吗?”
“可我父亲在辽国时位比副相——”
“那就让他回辽国去,本殿下不会拦着,若需要,本殿下还可安排人护送一程!”
赵德昭哼笑一声,勒紧马缰继续朝前,韩德让见赵德昭当真不在意自己是否拦在马前,下意识就退开了几步,便见赵德昭策马离去决绝的身影。
实际上,韩德让给赵德昭送了好几封帖子,可每一封都是石沉大海毫无音讯,韩德让便知道,赵德昭不想见自己,对于他想请求的事,想来也不会同意。
但他不甘心,难道忙了一场,最后一个去太医院,一个就在太常寺了?这算什么?
过河拆桥?
虽不甘心,此刻的韩德让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,既然太子这条路走不通,他便只能走别的路了。
赵德昭入了垂拱殿,本以为只他一人,没想到政事堂几个以及三司使沈义伦也在。
“来了?”赵匡胤仔细扫了赵德昭几眼,见他精神还不错,也不像是生病,担忧了一早上的心便放了下来,但也奇怪,一向勤勉的他怎的今日就没来朝会。
赵德昭瞧出皇帝神色,开口解释道:“臣昨夜没睡,今早便睡过了头,耽误了朝会,官家赎罪!”
“怎的昨夜没睡?是出了什么事?”赵匡胤关心问道。
赵德昭笑着摇头,“官家放心,臣不过就是在书房多看了会儿书,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听了这话,赵匡胤瞪了一眼,“你老劝朕要注意身体,可你自个儿呢?大晚上的什么书这么好看,都不用睡觉?你是要成仙哪!”
说完这话,赵匡胤不由想到赵德昭眼下是还魂之人,“成仙”二字也不大吉利,偏头“呸”了一声,悄声道“勿怪勿怪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