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六十八章 自寻死路
秋风掠过武陵山脉,为摘帽不久的长阳县带来些许料峭。
政府大楼里,年轻书记望着墙上的脱贫锦旗,尚不知千里之外的风暴正悄然酝酿。
暮色四合时,陈默刚整理好办公桌上的文件,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田淑梅的专属铃声。
“我这就来。”
青年抓起外套疾步冲出政府大楼,指节攥得发白。
推开公寓门的瞬间,他呼吸滞住了。
暗色里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轻轻颤动,月光在她发梢镀着银边。
随着灯光亮起,田淑梅仓皇抬起的眼眸里盛着碎冰般的泪光,指尖还捏着那张褶皱的调令。
“江南省抚远市……市委书记?”陈默声音发紧,看着对方将脸埋进他肩窝。
丝质衬衫迅速洇开温热,怀里的女子压抑着抽泣,泪珠无声地砸在真皮沙发扶手上。
他抓起那张轻飘飘的公文,铅字在眼前狰狞跳动。
名义上的擢升背后,是精心设计的囚笼。
抚远集团,那个曾撑起整座城市脊梁的巨兽,早已从核心开始溃烂。
去年第三季度的财报显示,单月亏损额竟抵得上贫困县全年财政收入。
“他们这是要你当活人祭!”陈默的冷笑声里淬着寒意。
那座钢铁森林般的城市里,每三个家庭就有一个靠矿吃饭。
矿井深处积压着数十年的人事倾轧,巷道里飘荡着下岗工人的怨气,而此刻田淑梅要做的,是给即将引爆的火山口盖上薄毯。
田淑梅忽然抓住他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:“陈默,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?”她沾着泪痕的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,“就算明知道是死局,我也必须往火坑里跳。”
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,惊飞了栖息在梧桐树上的夜鸟。
陈默望着茶几上凝结的水渍,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党校初遇时,那个站在讲台上从容解析经济模型的田老师。
此刻她蜷缩的身影与记忆重叠,仿佛被暴雨打湿的玉兰,仍倔强地挺着花枝。
抚远市与抚远集团虽然同处一地,但管理体系却截然不同。
这家超大型国企直属省工业厅管辖,与地方政府并无隶属关系。
然而当集团陷入停摆危机时,作为地方主政者的田淑梅却要面临重大问责,数十万职工失业引发的社会动荡,足以让这位新晋市委书记的政治前途瞬间断送。
令人费解的是,出身政治世家的田淑梅本不该被置于如此险境。
但此刻的调动显然暗藏玄机,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都心知肚明:这场危机实质上是针对陈默的阳谋。
有人正以田淑梅为筹码,逼迫这位年轻干部接手抚远集团这个烫手山芋。
京城与江南的势力版图中,陈隆发、吴远东、左丘家族乃至退居二线的孟锦鑫,都是陈默的坚实后盾。
若非本人首肯,各方势力绝不会放任他涉险。
正因如此,这场角力才会僵持至今,而幕后的操盘手,正是深耕政坛数十年的吕氏家族。
吕家此番布局堪称精妙:他们将田淑梅架在地方主官的位置上,却剥夺其对企业事务的监管权。
当抚远集团这艘巨轮沉没时,这位女书记不仅要承受本不该承担的责任,更会成为整盘棋局的关键棋子。
吕家算准了陈默的软肋,你既视她为人生伴侣,岂能坐视她政治生命陨落?
摆在陈默面前的是两难抉择:若出手相救,便要深陷抚远集团这个无底深渊,面对吕家布下的天罗地网;
若袖手旁观,不仅会彻底撕裂与田淑梅的情谊,更将促成安吕两家的政治联姻。
这场算计最狠辣之处在于,无论选择哪条路,吕家都能坐收渔利,要么铲除劲敌,要么斩断情丝,更可借联姻壮大势力。
面对如此环环相扣的杀局,连局中人都不得不叹服:吕家这手借力打力的布局,着实展现了顶级政治世家的博弈智慧。
无论陈默作何抉择,最终吃亏的必定还是他,真正坐收渔翁之利的唯有吕家。
若当真前往抚远市,左丘家族将如何看待这番举动?如今京城皆知左丘家与陈默存有婚约,他与田淑梅的暧昧传闻更是传得沸沸扬扬。
此番若为红颜奔赴险境,世家大族最为看重的颜面该往何处安放?
一旦婚约破裂,失去的不仅是左丘家族的支持,更会将自己置于吕家的围猎场。
届时在抚远集团的地界,怕是连自保之力都将化为泡影。
田淑梅垂眸轻叹:“别去冒险,我明白的。”
陈默突然揽住她的腰肢,让佳人落座膝上。
四目相对间,他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人心:“当真明白?若我退却,你我之间的裂痕便会像野草般疯长。
流言蜚语、时光侵蚀,这些你比谁都清楚。”
见田淑梅沉默不语,陈默忽而朗声笑道:“吕家既已布下棋局,我岂能当逃兵?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它一闯!纵使粉身碎骨,也得拉上吕
宏宇共赴黄泉!”
“你当真要往火坑里跳?”田淑梅声线微颤。
“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身陷囹圄?”陈默指尖抚过她的发梢,“若真袖手旁观,我第一个瞧不起自己。”
田淑梅眸中泛起涟漪,突然主动封住他的双唇。
这个向来矜持的世家千金,此刻竟带着近乎失控的炽烈。
长久压抑的情愫在唇齿间迸发,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克制尽数偿还。
素来保守的田淑梅能有这般举动,实是家族礼教与情感本能的激烈碰撞。
这对聚少离多的恋人,终究抵不过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意。
田淑梅素来冷静自持,此刻却难掩心潮翻涌。
她望着陈默棱角分明的侧脸,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竟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。
早前独处时她已反复思量,若陈默选择明哲保身,自己完全能够理解,毕竟抚远集团这个深坑,分明是吕家当面挖好等着他往里跳的陷阱。
但凡清醒理智之人,谁会主动往火坑里扑?这无异于自寻死路。
作为体制中人,田淑梅比谁都清楚,抚远集团对陈默而言就是死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