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宫深处,死寂如亘古冰封的深渊。
只剩下空壳的我,就这样瘫在那里。
四大本源封印被强行剥离的剧痛,早已超出了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,更像是将我的灵魂本身,用最粗暴、最残忍的方式撕成了无数碎片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。是罗刹。
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,但牵动了内腑的重伤,让她猛地喷出一口带着血沫的鲜血,又重重地摔了回去。
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狐仙消失的方向,充满了滔天的、却又无处发泄的愤怒与不甘。
“那个……叛徒!!”
她咬牙切齿,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,“她……她怎么敢?!怎么能?!”
叶清歌和芷若寒也挣扎着爬了起来。她们的状况稍好一些,但也是人人带伤,脸色苍白,气息紊乱。
她们第一时间冲到我的身边,看着我这副如同活死人般的惨状,眼中的担忧、焦虑和悲伤几乎要溢出来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样?撑住!一定要撑住!”
芷若寒声音颤抖,想要扶起我,却发现我的身体软绵绵的,如同失去了所有的骨头,根本无法支撑。
叶清歌警惕地环顾四周,尤其是那个因为魔母真核被吸收而留下的、能量波动彻底消失的空洞,确认没有其他的危险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,地宫快要塌了,我们必须马上离开!”
只有司马懿,他靠坐在一块相对完整的石壁旁,抹去了嘴角的血迹,脸色依旧惨白。
他凝视着狐仙消失的方向,眉头紧锁。
那双深邃的眸子里,除了惊悸之外,还残留着一丝深深的困惑与……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“走……”
叶清歌和芷若寒对视一眼,艰难地想要将我搀扶起来。
罗刹也强忍着伤痛,挣扎着站起身,摇摇晃晃地走到依旧昏迷的银慕瑶身边,将她背负起来。
就在这混乱而艰难的撤离过程中,一直沉默不语的司马懿,忽然开口了。
他的声音很低,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。
“等一下……”
所有人都停了下来,疑惑地看向他。
司马懿的目光,落在了我空洞无神的脸上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,缓缓说道:“关于狐仙……或许,事情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。”
这句话,如同在死寂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。
罗刹猛地转过头,怒吼道:“不简单?!司马懿!你瞎了吗?她夺走了九幽的力量!她背叛了我们!她差点杀了我们所有人!这还有什么不简单的?!”
“冷静点,罗刹。”
司马懿并没有被罗刹的怒火所影响,他的目光依旧锁定着我,语气异常凝重:“你们难道没有感觉到吗?最后……狐仙身上爆发出的那股力量……那股所谓的‘天道之力’……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词语:“那股力量,浩瀚、冰冷、威严、不容置疑……但……它给我的感觉,更像是一种……绝对的、冰冷的、不容违逆的‘规则’和‘秩序’,而不是……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‘生灵’所能掌控的力量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叶清歌皱眉问道,她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。
司马懿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,他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我的意思是……最后出现的那个‘狐仙’,或者说,驱动着狐仙身体的存在……可能……根本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‘她’了。”
“她……可能已经被那所谓的‘天道’……彻底剥夺了自身的意志。她所做的一切,包括吸收魔母真核,包括……剥夺你的力量……可能,都并非出自她本来的意愿。她,或许也只是一个……身不由己的……傀儡。”
“身不由己?!”罗刹嗤笑一声,但怒火却稍稍减弱了一些,转而化为深深的困惑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她是被控制了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司马懿坦诚地摇了摇头,“天道之力,太过缥缈,太过浩瀚,远超我的认知。我无法推演出真相。但这是一种……直觉。”
司马懿的话,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,落入了我心中那片死寂的、冰冷的灰烬之中。
被控制的?身不由己?
这个念头,并没有减轻我丝毫被剥夺一切的痛苦,也没有抹去被背叛的刻骨伤痕。
那种撕裂灵魂的痛楚,那种一无所有的空虚,依旧如同跗骨之蛆,啃噬着我的每一寸神经。
但是……它却像是在那片彻底的黑暗中,撕开了一道极其微小的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缝隙。
透过那道缝隙,我又看到了那个清冷的、偶尔会流露出些许无奈和复杂情绪的狐仙。
而不是最后那个冰冷无情、视众生为蝼蚁的“天道代行者”。
是这样吗?
真的是这样吗?
我不知道。
我甚至……连思考这个问题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“轰隆!”
又一声巨响传来,地宫的震动变得更加剧烈,大块大块的岩石从上方坠落,地面也开始出现龟裂。
“不管怎样,先离开这里再说!”
叶清歌当机立断,与芷若寒一起,几乎是半拖半架着我这具毫无反应的躯体,跟随着背负着银慕瑶的罗刹,在司马懿的指引下,艰难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撤离。
离开地宫的过程,充满了艰辛与狼狈。
我们每个人都身受重伤,尤其是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我,几乎完全成了一个累赘。每一步的移动,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和眩晕。
但求生的本能,以及伙伴们不离不弃的扶持,支撑着我们最终逃离了那片即将彻底坍塌的死亡绝地。
当我们终于重新呼吸到地表那虽然依旧浑浊、却带着一丝生气的空气时,已经是数个时辰之后。
在我身后,传来地动山摇般的巨大轰鸣,那座承载了我们绝望战斗与残酷背叛的地下宫殿,连同其上方的镇北极寺,彻底化为了尘埃与废墟,被大地彻底吞噬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。
我们找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山洞暂时栖身。叶清歌和芷若寒细心地照料着我的伤势,用她们仅存的灵力为我疗伤,喂我水和食物。
罗刹默默地守在洞口,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。
司马懿在一旁打坐调息,时而眉头紧锁,似乎仍在试图推演着什么。
银慕瑶依旧昏迷不醒,但呼吸渐渐平稳,脸色也恢复了一些血色。
但我,却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。
身体的伤势在缓慢恢复,但心灵的创口却在不断扩大。
那种被彻底掏空的虚无感,那种被命运无情戏耍、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痛苦,如同永不散去的阴霾,笼罩着我的整个世界。
我拒绝交流,目光呆滞,整日躺在冰冷的石床上,如同一个活死人。
司马懿关于狐仙可能“身不由己”的猜测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虽然激起了一丝涟漪,却很快就被那深不见底的绝望与痛苦彻底吞没。
就算她是被迫的,又如何?我的力量回不来了,我所承受的痛苦是真实的,那冰冷的背叛也是真实的。
我恨!
恨狐仙的背叛,无论她是主动还是被动!
恨那高高在上、漠视众生、随意剥夺他人一切的所谓“天道”!
更恨……自己的弱小与无力!如果我足够强大,又岂会落到如此境地?!
但恨意之后,是更加深沉的无力感。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我,连恨的资格,似乎都显得那么可笑。
就这样,浑浑噩噩地过了数日。我的身体在药物和灵力的滋养下逐渐好转,至少能够勉强坐起,自己进食。但我的心,依旧是一片死寂的荒漠。
直到那天傍晚。
夕阳的余晖透过山洞的缝隙,洒落在洞壁上,映照出斑驳的光影。
我看着自己那双变得普通、甚至有些虚弱的手,感受着体内那空空如也、再无一丝一毫超凡力量流转的丹田气海。
四大封印……仙、魔、佛、地狱……它们曾带给我强大的力量,也曾让我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。
它们如同四把悬在头顶的利剑,既是我的依仗,也是我的枷锁。
我曾经渴望掌控它们,融合它们,将它们化为我自身的一部分。我以为,那就是我变强的道路,是我对抗这残酷世界的资本。
但现在,它们被夺走了。以一种我完全无法抵抗的方式,被彻底剥离。
就好像……命运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我:那条路,从一开始,就不是真正属于我的。
我……到底是谁?
抛开那些强大的封印,抛开那些借来的力量,我最原始的、最根本的身份……是什么?
一个念头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,骤然照亮了我混沌的意识。
厌术师!
对!我是一个厌术师!
这才是我的根!这才是伴随我从弱小走向强大的、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力量!
是厌术,让我在最初的绝境中活了下来。
四大封印的力量固然强大,但它们更像是外来的力量,
虽然华丽而强大,却也让我渐渐依赖,甚至……迷失了自我。
我过于追求那些宏大的、正统的力量,反而忽略了自身最根本、最独特的优势。
狐仙,或者说天道,夺走了我的封印,或许是想彻底废掉我这个“异数”。
但它们或许没有想到,剥离了那些外物之后,剩下的,才是我最真实、最纯粹的……内核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