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57 没工钱就砸闹钟

宁益机电厂。,墈\书_屋¢小_税/枉· .嶵?歆?彰.结¨哽`鑫?筷?

掉漆的办公桌上,烟灰缸里堆成小山的烟头。唐学军缩在办公桌后,正在焦急地拨长途电话,想和何山通话。

可是,接线员告诉他,所拨的号码不是没人接听,就是接听了也不是何山本人。

唐学军这个气啊,厂里的工人早就扬言,如果这个月初再不发一半工钱,他们就不干了。

一万个闹钟,已经做好了9000个,只差1000个了。可是,何山那边,除了垫付一万元材料钱,就再也没付过一分钱工钱。

关键时刻,何山竟然故意不接电话!唐学军把话筒一丢,瘫坐在椅子里。

”唐工,今天不给一半工钱,我们就睡这儿了!”十几个穿劳动布工装的汉子堵在门口,为首的老技术员章师傅举着搪瓷缸子哐哐砸门。

唐学军触电般跳起来,打翻的茶杯在财务报表上洇开褐色的水渍。他认得老章,是个八级钳工,几天前验收样品时,正是这个老技术员带着他在车间转悠。

老章瞪着通红的眼睛,盯着唐学军:”唐工,就要过年了,一分钱没着落,你让我怎么和婆娘交代?”

”章师傅,等广州的货款一到,我马上发,不只是工钱,还有奖金。,0`0?小?说*蛧¢ _已?发-布.最/鑫+彰\结?”唐学军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。

“唐学军,你这话说了上百遍,收回你的狗屁承诺,老子再也不信。”年轻工人张德贵冲出来,指着唐学军的鼻子骂。

秋雨裹着机油味渗进车间,唐学军望着窗檐滴落的雨帘,喉头泛起铁锈般的血腥气。

工人们已经在地上铺开草席,搪瓷饭盒在墙角堆成小山,张德贵的半导体收音机正放着。

“章师傅,你这是要逼死我。”唐学军蹲在配电箱旁,手指深深插进花白头发。

章师傅摘下老花镜,露出左眼那道月牙疤,五八年大炼钢铁时溅的铁水留下的:“学军啊,当年你爹在翻砂车间咳血,是我背他去卫生所。现在,你要让我背着你跳火坑?”

唐学军哀求地说“章师傅,您和大伙说说,赶紧去做事吧。对方说了,货到马上付款。我们不把闹钟做好,对方是不会付钱的。”

“哐啷——”突然,仓库方向传来玻璃碎裂声。

唐学军触电般跳起来,朝仓库方向跑去。瞅见青工二虎子正在撬装货的木箱,他跌跌撞撞地扑过去,一把抓住撬棍,大声喝道:“二虎子,快住手!”

二虎子满嘴酒气:“唐、唐师傅,俺娘住院等钱开刀……”

唐学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:“二虎子,为了帮大伙赚这笔钱,我把房产证押高利贷了,你急,我更急啊。′r`a?x~s_w_.¢c!o-m,等我五天,我去趟宁海县,到时候还讨不到工钱,你们再砸这些闹钟。”

唐学军是连命都搭上了,大伙要的毕竟只是工钱,不应做得太过分。章师傅过去,夺下二虎子手中的撬棍,喝道:“唐工,你去要钱,这五天我来守仓库,谁要是敢来搞破坏,别怪我章猛子。五天之后,我就撒手不管了。中不中?”

唐学军咬了咬牙:“中!”

章师傅年轻时候以打架出名,人称章猛子。这次闹事,就是他牵头。见领头的这样发话,大伙不好违背,只得响应。

工人们不再催逼工钱,但这只是暂时的。五天之后,如果还不能兑现部分工钱,闹事肯定会来得更猛烈。

唐学军不敢耽搁时间,急忙回家,收拾行李,赶往火车站。

深秋的夜风卷着煤灰灌进火车站,唐学军裹紧洗得发白的工装,看着手心里被汗水浸湿的车票:绿皮火车到海川市,再转长途汽车去宁海,再从宁海转长途汽车去芙蓉镇,全程十六个小时。

“同志,让让道。”

听到提醒,唐学军这才发现自己堵住了进站口,急忙低头钻进车厢,裤兜里胃药锡纸的摩擦声格外清晰。

自从押了房本,这老胃病就跟着工人们的催逼声一道发作,是不是让他难受。

列车哐当哐当地行进着,唐学军呆坐着,数着车厢顶棚的霉斑。上个月初,何山带着合同,一脸发大财的兴奋模样浮现在眼前。可如今一个月过去,九千只闹钟做好了,却没有收到一分钱。

“各位旅客,前方暴雨导致线路故障……”列车员的声音刺破梦境时,唐学军才发现自己蜷在硬座上睡着了。

窗外漆黑如墨,雨鞭抽打着玻璃,车厢里此起彼伏的骂声混着孩子的哭闹。他摸出怀表——已经耽搁了四个多小时。

当唐学军终于站在宁海县汽车站时,帆布鞋已经能踩出水来。

去往芙蓉镇的中巴车在泥泞中颠簸,司机老周叼着烟骂咧咧:“龟儿子何山,借老子的钱跑路……”

唐学军闻言,猛地抓住前座,胃部突然抽搐起来:“师傅认识何山?”

“芙蓉镇谁不认得何老板,一个大骗子!”老周从后视镜打量这个面色苍白的旅客,“早先是水泥厂的装卸队队长,搞得好好的,辞职开了家什么电子厂,欠了好多债,连家都不敢回……”

话音未落,车身突然剧烈倾斜。

唐学军的脸重重撞在前座上,咸腥的血味在口腔漫开。透过雨幕,他看见山洪裹着石块冲断了路基。

”要命!”老周猛打方向盘,中巴车像醉汉般甩尾,车尾堪堪擦过塌方的缺口。

满车乘客的惊叫中,唐学军死死攥住座位前的拉杆,才没有撞到。

中巴车继续前行,唐学军和老周继续唠嗑,了解何山的情况。

原来,老周是何山表叔。何山向他借了一笔钱,说要办电子厂。恰好老周妻子娘家要修房子,妻子问他要存款,才知道钱借给了何山。老周妻子去要,何山却一再推脱,说要过段时间。因为这个事,老周和妻子吵了好几架。

还不到两个月,何山又没说不还钱,怎么催得这么急?想到何山的难处,唐学军不禁有些同情。

老周通过反光镜,看到唐学军衣服上衣口袋处露着的工牌,不由惊呼一声:“兄弟也是来找何山要债的?”

“不是不是。”唐学军连声否认,“我老家是芙蓉村的,认识他,认识他。”

老周说:“你要是看见何山了,帮我捎个信,年前还我钱。”

晚上八点,唐学军终于赶到了何山家门口。见里面亮着灯,他敲了敲门,开门的是何山老婆杨翠花。

见到唐学军,杨翠花似乎一点也不诧异,只给他一封电报。电报是何山发给杨翠花的,但内容是写给唐学军的,要他速去广州,到了之后打所留的电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