邝野额角青筋暴跳,朝服下的胸脯剧烈起伏。?s-o·s^o¢x!s!w*.*c·o+m+
“两位大人可知,边镇夜警,擅闯辕门该当何罪?”
井源昂首而立,鄙夷的扫过两人。
“你……你不过是个武夫!我与邝尚书乃六部堂官,堂堂二品大员,敢待我等如此无礼!”
王佐被呛得脸色铁青,抖着手指指向井源。
“武夫?”
井源突然大笑,声如洪钟震得檐下灰尘坠落。
“武夫能守边关,却守不住你们笔下的账册。”
他猛地逼近,惊得两位京官连连后退,“今日就是皇帝亲临,也得等到宣府火情平定!何况是你们!”
“众人听令!”
井源忽然停步,眼中精光乍现。
“再有擅闯辕门者,无论何人,就地格杀!”
“谨遵总兵官令!”
十六名旗牌官齐声应命,声浪撞得灯笼嗡嗡震颤。
“好!”
邝野何曾受过这等折辱,一张老脸涨得发紫。可在这个蛮横无礼、手握重兵的驸马爷面前,一时也不敢硬刚。
暴怒之下,抖着胡须嘶吼:“井源……你……你如此目中无人,老夫与你势不两立!”
哈哈哈!
井源纵声长笑。*搜!搜¨小~说?网¢ _无-错.内.容?
他猛地转头盯住侍卫,声如雷霆:“卸下他们的腰刀,送两位大人回房休息。”
话音未落,十六名旗牌官已踏前半步,甲胄轻响如寒潭破冰。侍卫们望了眼主官沉肃的脸色,颤抖着解开腰间的绣春刀。
邝野面皮紫涨如猪肝,忽见张辅与申祐立在月洞门旁袖手垂目。他喉间滚过啐骂,终究只敢冷哼一声,猛地甩袖昂首而去。
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,申祐轻拂袖中折扇,笑意里藏着三分揶揄:“井帅这一手‘封刀镇堂官’,当真是虎啸辕门,叫人看得痛快。”
井源低笑一声道:“不过是被火逼到墙角的困兽,露些爪牙罢了。”
张辅目光掠过二人,指尖在石栏上敲出细碎声响。
“若能查得宣府月朗风清,今夜便是佳话,可若查不出……”
他忽然压低声音。
“京里的那些人,可比鞑靼的马刀锋利。”
井源眼底掠过赞许,喉间滚过沙哑的笑。
“老太师放心!就算捅破这宣府的天,也得先让那些腌臜货瞧瞧,什么叫真金不怕火炼。”
“好!”
申祐眼中精光骤亮,折扇“啪”的展开,遮住半张笑意盎然的脸。?如!文¨网^ ¨无-错/内!容·
“井帅此志当贯日月!申某不才,愿执鞭随镫共进退!”
井源目光灼灼,冲申祐一拱手:“御史台明察秋毫,有您镇场,何愁硕鼠不现形?”
他忽然攥紧拳头,望向仍在腾烟的东城。
“虽已全城戒严,可火势蔓延太快,也不知户部档房的账册,还能抢出几成。”
申祐折扇“咔嗒”合拢,指尖敲着湘妃竹骨。
他眼底掠过一丝锐芒:“井帅今夜调度如神,一切都分毫不差!就算户部档房烧得只剩残垣,也烧不化宣府的朗朗乾坤。”
井源不解地问道:“只剩残垣……我等如何查案?”
申祐抬手指向夜空:“这把火烧红了东城,却烧不了头上这片天。”
他忽然转身,嘴角扬起冷锐的弧度:“走,且去火场瞧瞧!天网恢恢,总有些东西,该见光了。”
话音未落又猛地顿住,回首笑问:“老太师可愿同往?”
张辅抚须摇头,目光扫过两人:“你等文武双星,正当雷霆手段,老夫这把老骨头……”
指节轻叩石栏。
“还是守着辕门,替你们看好退路吧。”
皇帝钦点张辅为帅,正是看中其老成持重、镇得住边镇三军的威望。至于查案的细务,终究要落在井源、申祐这般年富力强的能臣肩上。
张辅历经五朝,深谙为臣之道——查案立功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,反倒不如做个清闲镇场的“定盘星”,既全了皇帝用人之明,又给后辈崭露头角的机会。
这二人一个是新晋的皇亲边帅,一个是锐意进取的干吏,皆需借宣府案证明自己,他又何必抢这个风头?
更深层的缘由,在于张辅早已看透帝王心术。皇帝借宣府案敲打文官集团的意图昭然若揭,但党争向来是潭深水,稍有不慎便会卷入漩涡。
他年逾七旬,犯不着为朝堂倾轧再蹚浑水,倒不如稳居幕后,既护着这对搭档放手施为,也替自己留足余地。
井、申二人又岂会不懂?
张辅的“推脱”看似退让,实则是给他们撑起了一柄遮风挡雨的伞——老帅镇场,他们尽可放手查案!
如此默契,才是真正的君臣相得、文武和光。
东城的夜空被大火染成赤红色,浓烟裹挟着火星冲上云霄,烧裂的房梁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。
兵卒们水桶相接,从护城河至火场往来如织。
一排排的木质唧筒,轰鸣着喷出水柱,冲破浓烟直射火舌,在触及屋檐瞬间,被高温蒸散成白雾。白雾虽未熄灭烈焰,却如一张无形的网,将火舌牢牢困住。
滚滚烈焰,终于在此起彼伏的号子声中显出颓势。
冲天的大火化作漫天白雾,赤红的夜空褪成灰蓝,残垣断壁间的几缕青烟,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。
井源望着满地焦土,眉峰如铁锁般紧拧,眼底腾起灼人的怒意。
“所有人听着!余火未灭前,擅离者军法处置!”
一个浑身焦黑的将领,扯着嘶哑的嗓子,盯着现场清理余火。
“郭懋何在?”
众人纷纷回头,只见井源、申祐二人,带着一队亲兵,不知何时来到了现场。
那将领忙踢开脚边炭块奔来:“末将在!”
只见他的明光铠甲,此刻被火燎得只剩残片,透亮的燎泡布满脸颊,井源如刀的目光也忽然柔和下来。
“此次大火……”
他掌心轻按郭懋肩头,指腹碾过结痂的血痕。
“你们……都辛苦了。”
郭懋身形微震:“末将等唯有以死报国。”
井源颔首,眉峰紧蹙地扫过废墟:“有多少档房、仓库受损,可有人员伤亡?”
“回大帅!”
郭懋腰杆绷成直线,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。
“户部档房、大仓盖、小仓盖尽毁,常平仓西三廒起火。户部档房内发现四具焦尸,其他并无人员伤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