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。-r￠w/z+w￠w\.*n,e·t_太静了。
以前这个时候，楼下早该有大妈买菜的吵闹声，还有送孩子上学的人来来往往。现在是哈都没有。只有偶尔刮过窗户的风声，呜呜的，听着让人心里发慌。
李雪站在厨房窗户前看着客厅。女儿小雅正坐在地垫上自己玩积木。阳光从窗帘缝里照来，正好照在小雅的身上。这是难得的好天气了。
三天了。从那个冰冷的凌晨，社区工作人员挨家挨户敲门，在楼道口贴上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《关于在全市范围内实施最高等级紧急状态暨军事管制的通告》开始，整整三天。
通告的措辞严厉又模糊，宣布即刻起封锁所有出入城通道，全市范围实行严格的交通管制和宵禁，要求所有市民“非必要不外出”，居家等待后续，安排落款是“宁海市应急联合指挥部”。
那一刻，李雪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冰水，从头凉到脚。之前所有的恐慌、猜测、不安，都在那张白纸黑字面前得到了最坏的印证——他们被困住了。整座城市，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围城，而他们是里面的囚徒。
手机信号时断时续，网络更是慢得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拨号时代。微信消息经常延迟几个小时才能收到，朋友圈刷不出新内容，视频通话更是想都别想。
她尝试给丈夫赵强打电话，要么是无法接通，要么是长时间的忙音。偶尔接通一次，信号也差到几乎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，只能在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中捕捉到“封锁”、“回不去”、“照顾好自己和孩子”等零碎的词语，每一次通话都以焦虑无奈告终。她不知道丈夫在外地怎么样，是否安全，而丈夫也同样无法确切了解城内的真实情况。~d￠i.y-i,k¨a*n~s\h~u-.+c′o+m?这种信息的隔绝，像一堵无形的墙，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业主群里炸开了锅。以前大家聊聊家常，现在全是各种吓人的消息。有人说东边检查站打起来了，用了催泪弹，还开了枪。有人发了偷偷拍的视频，黑乎乎的，能看到穿迷彩服的人和军车。还有人说那种“怪病”会让人发疯咬人，力气特别大，打不死，除非打脑袋。真假不知道，但看着就让人害怕。群主老王不停地发官方消息，让大家别信谣言，可没什么用。恐慌像感冒一样，一下子就传开了。
李雪强迫自己不去细看那些血腥的描述和无法证实的视频，但那些文字和画面就像病毒一样钻进她的脑海，挥之不去。她甚至开始对门外的任何一点异响都变得异常敏感。楼上传来拖动家具的声音，隔壁响起孩子尖锐的哭闹，甚至楼道里有人重重地咳嗽一声，都会让她心惊肉跳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，竖起耳朵仔细分辨。
李雪不敢多看群里的消息。但那些话像虫子一样往她脑子里钻。她现在听到楼道里有点声音都心惊肉跳。楼上拖椅子的声音，隔壁小孩哭闹的声音，甚至有人咳嗽一声，她都得竖起耳朵听半天。
上次抢购买回来的东西堆在客厅角落。米、面、罐头、方便面。看着不少，可真要一首封下去，能吃多久？一个星期？还是两个星期？
水快没了。桶装水只剩最后一桶。自来水还没停，但群里有人说水厂那边也有问题，水不干净。李雪不敢大意，只能把自来水烧开好几遍才敢喝，用得很省。洗脸洗菜的水都攒着用盆接起来，留着冲厕所。
最让她担心的是药。?j_w￠x*s?.^o￠r*g^那盒好不容易买到的儿童退烧药，她每天都要看好几次。小雅身体还算好，可万一呢？万一发烧了怎么办？医院根本去不了，听说门口都是当兵的守着。社区卫生站也关门了。
小雅好像也感觉到了不对劲。虽然李雪努力在她面前维持着正常，陪她玩玩积木，讲讲故事，但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总是格外敏感。
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要出去玩，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客厅的地垫上，偶尔会抬起头，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李雪，小声问：“妈妈，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？”
每当这时，李雪都只能强颜欢笑，摸着女儿的头说：“快了，爸爸忙完工作就回来了。”但她自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
食物和水的消耗是可见的，但更可怕的是希望的消耗。电视里每天依旧播放着新闻，主持人用不变的语调重复着“物资供应充足”、“社会秩序稳定”、“疫情得到有效控制”之类的套话，甚至开始播放一些“军民鱼水情”、“志愿者在行动”的宣传片。但这些苍白的宣传，与李雪亲身感受到的现实形成了巨大的反差，反而加剧了她的不信任感和焦虑。
“砰砰砰！”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，吓了李雪一跳。
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，透过猫眼小心翼翼地往外看。门口站着的是住在楼上的邻居，吴阿姨。一个平时挺和善的退休老太太。
李雪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打开了一条门缝。“吴阿姨？有事吗？”她警惕地问。
吴阿姨的脸色有些苍白，眼神闪烁，手里捏着一个小布袋。“小李啊……那个……你家还有没有多余的米？我家……我家快断粮了，老头子血糖又高，不能老吃方便面……能不能……匀我一点？等解封了，我加倍还你！”老太太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和难堪。
李雪的心沉了下去。这才封锁几天，就己经有人家开始断粮了？她想起了自家角落里那几袋米，那是她和女儿的救命粮。
理智告诉她，现在这种时候，必须优先保全自己。但看着吴阿姨那张写满焦虑和恳求的脸，她又狠不下心完全拒绝。
“阿姨，我家……也不多了。”李雪艰难地说，“我匀您……匀您小半袋吧。您省着点吃。”
她侧身让吴阿姨进来一点，飞快地从米袋里舀出大约五六斤米，装进吴阿姨的布袋里。吴阿姨连声道谢，眼圈都红了，拿着米匆匆离开。
关上门，李雪靠在门板上，心里很不是滋味。帮了邻居，却也加速了自家物资的消耗。
今天吴阿姨来借米，明天会不会有别人来？如果来的人多了，她是给还是不给？如果不给，会不会招来怨恨甚至……危险？她不敢想下去。
傍晚时分，天色暗了下来。李雪没有开大灯，只在客厅角落里开了一盏落地灯，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。她抱着小雅，坐在沙发上，给她读着绘本故事。小雅依偎在她怀里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，似乎快要睡着了。
突然，楼下传来一阵骚动。先是几声模糊的争吵，接着是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咆哮，然后是女人的尖叫和哭喊，还夹杂着东西被砸碎的声音。
李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，赶紧捂住小雅的耳朵，走到窗边，撩开窗帘一角，小心地往下看。
楼下的小花园里，昏暗的路灯下，几个人影纠缠在一起。她认出其中一个是住在三楼的老光棍王老五，他似乎喝醉了，正抓着另一个男人的衣领大声嚷嚷着什么，旁边一个女人在哭喊着拉架。很快，岗亭里的保安老张和另外两个穿着红袖章的巡逻队员跑了过来，试图将他们分开。场面一片混乱。
争吵的原因似乎是食物。李雪隐约听到王老五在吼：“……老子的东西！你们凭什么抢？！信不信老子弄死你们……”
李雪吓得赶紧拉上了窗帘，心脏怦怦首跳。这才几天？邻里之间的矛盾就开始因为生存压力而激化了吗？如果封锁持续下去，会不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？
她抱紧了怀里的小雅，小丫头被刚才的动静惊醒了，正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她。“妈妈，外面怎么了？”
“没事，宝宝，”李雪强作镇定地拍着女儿的背，声音有些发颤，“是……是有人在放烟花呢。快睡吧，睡着了就好了。”
小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，重新闭上了眼睛，小手却紧紧抓着李雪的衣角。
那一晚，李雪几乎没怎么睡。楼下的争吵声虽然很快平息了，但她的心却始终悬着。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紧张不己。
她甚至又听到了那种奇怪的、从墙壁里传来的、像是有人在用力撞击或抓挠的声音，断断续续，微弱却清晰。是隔壁？还是楼上楼下？她不敢确定，也不敢去问。她只觉得这座看似平静的居民楼，像一个巨大的、正在缓慢苏醒的怪物，内部潜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。
她走到窗边，再次偷偷掀开窗帘一角。夜色笼罩下的城市，大部分区域一片漆黑，只有远处几个依然亮灯的高层建筑，像孤岛一样矗立在黑暗的海洋里。天空中，那轮残月发出惨白的光，将地面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诡异色块。
这就是她生活的城市。一座被铁幕笼罩、被病毒侵蚀、正在缓慢滑向深渊的围城。而她，只是城中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，除了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儿，默默祈祷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。
明天会怎样？她不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