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李半晌没吭声，最后“哼”了一声，重重地放下锅盖，声音闷响。`s,w¨k~x¨s_w/.,c~o^m¨
“成，那我就照你说的法子做几道，看看你这套‘读书人的灶经’能翻出什么花来。”
沈阳不怒不笑，神色如常，只在一旁看着，淡淡点头。
“你让人准备一些材料，我挑几样菜，说做就做。”
说罢，他走到菜案前，目光扫过蔬筐与调料架，指了几样菜。
“空心菜、马齿苋、灰灰菜，还有一点香椿。调料备香醋、酱油、生抽、花椒油、芝麻酱。”
“再来一把陈年咸菜叶。”
“咸菜叶？”老李挑眉，“这玩意不是留着冬天煮稀饭的？”
沈阳却只是笑了笑。
“你不懂，这咸菜叶才是镇味压腥的灵魂。”
老李咬牙。
“好，那就照你说的来，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”
一众厨子开始动作，洗菜、切菜、烫水、调酱。
沈阳站在一旁，只动口不动手，每道工序都讲得明明白白，语气温吞，却自带三分不容置疑的底气。
空心菜先用沸水断生，再迅速过冷水激脆，加入轻炒过的蒜末，不炒，直接拌入一勺滚油激香。
淋入花椒油，三滴醋，两滴酱油，搅拌均匀，翠绿油亮，脆中透香。
马齿苋先焯，再切细，用芝麻酱调合醋与糖。
点缀熟花生米与碎蒜，吃一口酸香开胃，滑嫩中有种山野草气。_如/闻′王^ \更~辛￠醉~全`
而那道最不起眼的灰灰菜炒蛋，此时却被重新演绎。
蛋液加了两勺米酒打发，炒之前锅中炝了一小把咸菜叶碎。
带起一股奇妙的焦香，再倒蛋液、迅速翻炒，随后加入过油的灰灰菜，火候紧凑。
炒出一盘黄绿相间、香气扑鼻的农家小炒。
沈阳最后挑了最让老李皱眉的香椿，命人做一道冷拌香椿豆腐塔。
豆腐水煮去腥压干切丁，香椿则三次过水，再冷浸、捣碎、拌入少量芝麻油与醋，分层叠起。
最上面撒一撮葱白细丝与干辣椒粉，不是辣，而是提香。
整盘做完，色泽青绿泛白，造型别致，活像一道“山野玉塔”。
这时，老李的神情已从最初的嗤之以鼻，变作全神贯注。
他眼睛盯着那几盘菜，喉结动了动，竟不由自主地夹起一口马齿苋送 入口中。
只一嚼，瞳孔微缩。
不是他熟悉的那股“菜腥味”，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鲜爽滑，尾韵甚至带着淡淡的坚果香与麻油香。
“这，这不对啊。”
他又试了空心菜，啪地一声放下筷子，喃喃：
“怎么，怎么还能这么脆？”
这时，谈子豪也忍不住下筷，一道接一道地尝了个遍，眼神从最初的怀疑，到震惊，再到拍案叫绝。
“沈阳！你小子以前是御厨转世吧你？我怎么不知道你藏着这一手？”
沈阳抿了一口茶，慢悠悠答：“我说了，我就是嘴馋，琢磨着好吃而已。·顽? ? .鰰.栈/ .埂-欣-嶵′快~”
老李沉默许久，忽然深吸一口气。
“沈公子。”他放下筷子，郑重地站直了身子。
“你说的对，菜没有贵贱，做法却有高低。我老李以前眼界窄了。”
他忽然低下头，一抱拳：“这几道菜，我算是服了！”
厨房里一阵低声惊叹，副厨小刘更是忍不住朝旁人低语。
“老李师傅能服人？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？”
沈阳摆摆手：“我说了，我不教人做菜，但你们要想学，我可以讲讲思路。”
“怎么让一盘穷菜吃出身份，怎么让一道苦菜成记忆，不是靠手艺，而是靠心思。”
“故事，香气，手感，搭配，全是门道。”
老李一屁股坐下，咧嘴一笑。
“沈公子，你愿意多说两句，我这灶上就还有救。”
“我老李，今天算是是服了，哪怕你是个读书人，灶火不染，可你说得比我明白。”
“咱是没读过书，没文化，可咱是讲理的人。”
沈阳却不急着接受称赞，淡淡地放下茶盏，看向老李，语气平和。
“好不好，不是你我说了算，还是得看吃的人怎么说。”
他扫了一眼厨房里还站着看热闹的几位帮厨，又望向窗外那喧嚣的前厅，唇角微扬。
“不如这样，这几道菜，各装一小碟，端去前厅，算是今天回馈老客户。”
“就说是本店新出的‘时蔬四味’，限量赠送，尝完记得留下口味反馈。”
话音刚落，还在消食的谈子豪眼睛顿时一亮，拍掌笑道。
“还是你小子有法子！不声不响地就把招牌菜给试出来了！”
“来人！按沈阳说的办，碟子要精致些，装得别太满，点到即止，吊人胃口。”
底下厨子们连声应是，动作麻利起来。
沈阳亲自监督，确保每一碟菜色分量相当、造型精致。
空心菜翠绿如玉，香椿豆腐叠得层次分明，那道炒蛋灰灰菜则颜色饱满，蛋香扑鼻。
小刘带着两名伙计，将菜一道道摆在托盘上，抬头冲沈阳一笑。
“沈公子，那我就去露一手了。”
沈阳微微颔首。
“记得笑着说话，别像赶人吃药似的。”
前厅正热闹着，老主顾三三两两，有熟客正讲着酒话，也有小孩在桌下追逐打闹。
托盘一端出去，伙计便笑着招呼。
“各位客官，今日掌柜做主，新菜试味，回馈老友，每桌一碟，请慢用。”
客人一听有吃的，还不要钱，顿时来了兴趣。菜刚上桌，就有客人拿起筷子夹了一口。
“咦，这空心菜怎么这么脆？哪来的香气？不炒的吗？”
“马齿苋也能这样拌？嚯，这味道酸香滑口，比我家老娘的手艺都高一层。”
“这蛋菜，咸菜叶子怎么炒得香得不行？”
“这香椿豆腐……这得多细的刀功？还没吃，就觉得这豆腐是个宝。”
不多时，整个前厅仿佛都被那几碟小菜牵动了情绪，有人开始小声询问哪天上正菜。
有人开始打听“新厨子是谁”，还有人干脆招来伙计，指着小碟说。
“这菜多少钱一份？上点大的！”
伙计连忙笑着解释：“今天是新菜试味，沈公子亲配的，只此一回，客官吃得满意，记得回头常来。”
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，叫好声此起彼伏。
唯独靠近门口的一桌人，五男一女，衣着考究，言谈中夹着几句外地口音。
带头的是个脸颊瘦削的中年人，夹起一筷马齿苋尝了尝，皱起眉头，把筷子重重一放。
“这菜味不正，野草味太重，醋又呛，甜得莫名其妙。”
坐他身旁的一个年轻人也撇嘴。
“这炒蛋是咸是香都不清不楚的，菜叶子炸糊了，蛋倒是嫩，但没滋没味。”
瘦脸中年人环顾一圈，冷笑一声。
“这就是你们这儿的招牌菜？哄小孩呢？”
另一人把香椿豆腐挖了一勺，边咀嚼边皱眉。
“这香椿……你这处理过吗？苦得很，齁得我舌头都麻了。”
几人一唱一和，说话不大声，但口气带着故意挑刺的味道。
小刘脸色一变，忙上前赔笑：“几位客官，这只是试味小碟，做得不够精细，还请见谅。”
“哼，见谅？”瘦脸人冷哼一声，扫了眼堂中满脸满足的其他食客，“别人没嘴，我们可有。”
“你们这是开饭馆还是玩花样？摆弄些乡下野菜糊弄人，也敢称‘新菜’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