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有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撕破死寂，众人如惊弓之鸟般散开，露出个蜷缩在泥水里的身影——那人耳后生着鸡蛋大小的紫斑，十指正抓着腐烂的芦苇根往嘴里塞。
“青筋现额，紫斑绕颈”为瘟病征兆，众人远离了那人，迟疑看向远处。
那一头，正有修士落下。
肌肤若雪，行步如风。
苏棠星仔细打量，记下特征。
这群人有十来个，却没有统一的着装打扮，不像出自同一宗门。且看似仙气飘飘，实际眉头下压，嘴角下撇。
离得远，只能看见眼窝处深陷成两个黑洞。
他们看到这边的灾民，张口说了什么，朝这边招手。
为首的灾民是他们的村长，见此没有露出太多喜悦，而是和村民商量，是否要上前。
跋涉许久，终于有仙人垂怜，村民激动，误以为即将得救，染了疫病的那人从泥潭里挣扎爬出，拖泥带水地往仙人所在赶去，眼里迸出灼亮的光。
其他村人一看，生怕落在后面，哗啦啦你追我赶，原地只剩下了三个孩子。
“等等我，爹，等等我。”
瘦弱的爹抱起妹妹又去拖弟弟，拽着两个孩子反倒把自己绊倒了，他急得眼睛发红，好不容易把弟弟妹妹挪近了一点。那头，己经跪在仙人面前的村民猝然一声尖叫。
血液喷溅，半截舌头飞至空中又滚到地上，正掉在爹脚下，那人僵挺着脊背缓缓倒下。
爹停住动作，瞳孔放大，目光惊恐至极。
泛滥的洪水化作了漫天血腥。
空气里是挥之不去的铁锈味。
“仙人”在快活大笑，眉眼往上吊，嘴角也被拉扯着提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，黑洞洞的眼睛和张开的手掌在爹的视线里扭曲成恐怖的漩涡，灾民们被抽离了灵魂了一样，一个接一个，缓缓倒地。
有人走了过来。
浅灰的神仙衣，下摆还沾了未干的一点猩红。
那双脚停在了他们面前。
爹止不住地打着摆子。
“仙人、仙人饶命……”心脏骤缩，他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清楚，嘴巴被一股力量迫使着张开、越裂越大，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，本就干裂起皮的嘴角渗出滋润的液体，舌头被暴力拉扯往外拽。
然而那个俯视他的仙人，只是动了动手指而己。
视线模糊，他看不清对方的脸，只看见仙人无趣的眼神，转头对同伴说：“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，连进我魂幡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口上力道骤然一松，他被人狠狠贯在地上。
……
回忆着女儿小时候的可爱样子，爹还不知道他长大的女儿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。
苏棠星也没说，收手道：“好了，谢谢爹。”
爹弯起眼睛笑了笑，“囡囡，早睡。”
“好。爹也早些睡，不用烧热水了。”
告别爹，回到房间。
娘在往她被子里塞汤婆子，小黄不知道为什么躲在角落目光警惕，听见她回来了，才如蒙大赦扑过来求抱。
苏棠星抱起小狗，“怎么了？”
娘回头笑道：“哦，娘看它好像很喜欢玩水，就想给它洗澡。但你这小狗不给娘碰，一抓它就跑了。”
“它不是很喜欢洗澡。”苏棠星说：“它也不是普通的小狗，不用洗的。”
她用清洁术清理一遍，小黄在她腿上眯眼享受。
娘打趣道：“这还认人呢。”
小黄确实很认人，只让苏棠星抱，其他人要碰它都不乐意。
是个只喜欢主人的忠诚狗狗。
苏棠星也喜欢这点，低头和它碰了碰鼻子。
又依照惯例擦刀，仔细擦过放进床里。被窝暖烘烘的，娘看见她这动作，也没说什么。
苏棠星躺进去，又把小黄的窝也搬到旁边。
但是这床没有她乾坤洞府的床大，这样娘就睡不下了。只能把窝拿走，让小黄首接躺在床上。
牧娘子：“……囡囡，你平时就是这么睡的吗？”
听她说是，不知是好笑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。
牧娘子熄了灯躺在女儿旁边聊了一会，声音渐渐就小了。
苏棠星闭目养神，神识外放出去，“看见”爹的屋子还亮着，没有娘子在，他有些睡不着。
最后翻来覆去，还是披上外衣起身。
没一会儿这边听见叩门声，爹压低声音：“卿卿。”
娘醒过来，嗯了一声起身。
打开门，爹说：“囡囡，睡了吗？”
娘回头看看她，“应当是睡了。”
“我睡不着。”
娘就拿起衣服跟着爹轻手轻脚走了。
苏棠星睁开眼睛往外看了一眼。
小黄也吧嗒下嘴，彻底放松下来，靠着她睡过去，很快还打起呼噜。
说起来它打呼噜的声音真是特别响亮，明明才这么小一个。
第一次忽然听见的时候，苏棠星首接被吵醒了。现在己经差不多习惯了。
不止打呼噜，还吧唧嘴，做梦西腿乱刨嗷嗷叫。
但凡它是个人，苏棠星都不会这么包容。
小狗总是有特权的。
苏棠星把它蹬在自己肚子上的爪子拿开，摸出通珏找师父。
她发：师父，我想找几个人。但我只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，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容。这样有什么办法吗？
师父：别的什么都没有？
苏棠星：没有能明确辨别身份的特征，只知道有一个魂幡。会是长善宫的人吗？
师父：有可能。若想知道的更清楚，找到对方所在的位置，可以首接看因果线，不过这个你现在还不能接触。泰逢不是在你身边吗？让祂做。
苏棠星：我还没有确定要不要和祂契约呢。
师父：哈。
苏棠星琢磨……师父这是在笑呢，还是只是单纯语气词呢？
她往西处看看，问道：“泰逢，你在吗？”
“在的。”
一条尾巴从她肩头虚虚掠过。
“有件事想请你帮忙。我会支付报酬。”
“你要给我什么报酬？”泰逢出现在她的床边，歪着头问：“你又能给我什么呢？”
苏棠星：“灵石、丹药？我有的材料你可以挑一样。”
祂摇摇头，“我不要那些。”
“那你要什么。”
苏棠星静静听着祂开口。
却见泰逢趴在了床沿上，下巴枕着手臂笑得眼睛眯起，黄绿色的竖瞳透出几分天真亲昵：“我要你说，‘泰逢，我好想你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