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章 修中

鸨母扒在门边,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,容复一抬手,内力甩出一道掌风将门摔上。

他起身走向沈雾,清冷如谪仙的面容给人以极大的冲击。

沈雾看似面不改色,心却不自觉动了动。

容复若不是一直跟她对着干,就说这张完全对她胃口的脸,沈雾也不可能让他去做太监。

容复步步逼近,眼睛死死盯着沈雾颈后衣襟上的红痕。

沈雾被他看得有些发毛,警惕地后退了一步,正要开口,容复开了口:

“那你呢?”

容复垂眸看着她,眼神犀利审视,“你来做什么?”

“废话,拐案是我让人递的折子,我当然来查案。”

“查案?呵!”

容复讽刺一笑,忽然抬手揪住了她的后领,将那抹殷红扯到她眼下,语气阴沉:“查案会把自己查到小倌堆里?”

“?”

“什么时候沾上的……”

沈雾也愣了一下,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,抬手掐住容复手腕,冷冷道:“放开本宫!”

容复一动不动,二人四目相对,火花四溅,剑拔弩张。

容复的腕子被沈雾攥到不过血,皮下都开始泛紫,换个人早就疼得捂着手叫唤了,容复还跟没事人似的,看沈雾的眼神冷的像寒冰,直到屋外传来敲门声——

“大人,属下有要事禀告。”

“……”

容复先松了手,语气淡漠,“进来。”

沈雾放手大步走到边上,低头整理衣襟。

容复这混账手劲是真的大,她束好的领口都敞开了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。

东厂番役推门而入,看见沈雾顿时一愣,正不知该进该退,容复道:“有话快说。”

督主似乎心情很差。

番役赶紧长话短说:“前两日和李金氏在此相会的男子抓到了。”

“带进来。”

沈雾立即回过头,她还记得当务之急是救出小家伙,和容复的账可以慢慢算。

番役看了眼容复才颔首退下,不一会儿一个男子被蒙着眼带进了屋。

他双手被捆,慌张道:“我只是来寻个欢,什么坏事儿都没干啊!”

“闭嘴,我问什么你答什么。”

沈雾丝毫没有在容复地盘的觉悟,反客为主审问起来。

“你和金氏见过几面?”

“大概有个十来次吧……前天是最后一次,本来说的好好的一晚上三钱,她半路跑了,我就给了一钱……”

“她自己走的?”

“没有。是被个男人带走的,我才知道那是她男人。我听他俩说话,那男人说惹麻烦了什么的,具体的我没听清……”

男人回答的倒是老实,沈雾审视的扫过他全身,发现他瘦的出奇,说话时总摇头晃脑,看着精神却又像没睡醒一样。

沈雾眯了眯眸,缓缓道——

“你抽大烟。”

“你抽大烟。”

身后一道清冷的嗓音和她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。

二人对视了眼,又各自漠然别过头。

男子整个人弹了起来,说话开始颠三倒四:“不不不,我哪敢抽大烟,我不抽,我哪有银子抽那玩意儿,再说朝廷都禁了,我真没有,我我我……”

沈雾:“金氏和你一样抽大烟吧。我就觉得奇怪,她刚来燕京不过一月,跟你在上仙坊就见了十几面,她到底有什么必要只跟你见面。你二人是以此为借口,在这儿交易大烟对吧。”

容复的想法与沈雾一样,他看着沈雾的侧颜,神情有一分微妙的变化。

男人挣扎了一会儿,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起来:“求求郎君娘子放过我吧,我是戒不掉才会抽的呀!求你们千万别把我交给官府!求求你们了!”

沈雾眼皮一跳,心想这什么狗屁称呼。

容复:“你二人每几天在此抽一次大烟?大烟是从哪里得来的?”

“我瘾大……每三天来一次,东西是她卖给我的!她从京外带了不少,自己没有什么门路,要我帮她卖,我之前在黑市有认识的人,就把金氏举荐了过去。那人叫麻子,摊位在黑市,表面上是卖器皿的,实际上是卖大烟。”

男人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和盘托出后,番役将其带了出去。

沈雾若有所思,容复盯着她看了须臾。

她竟然真是来查案的。

目前看来沈雾与李扬李金氏都无牵扯,父亲的推测应该是错了。

“容复。”

容复回过神。

沈雾道:“既然都是为了查案,先把你我恩怨放放?合作吧。”

二人对视片刻,容复:“好。”

……

金氏和李扬走得急,什么也没带,很快吃光了干粮,金氏不得不冒险上街买了两碟菜。

正等着,身后长街突然传来甲胄碰撞的声音,金氏神经一紧,迅速躲到了门后。

几个带着枷的人被锦衣卫推着走过这条街,看清几人长相的金氏冷汗都吓了出来。

待锦衣卫离开,堂中食客窸窸窣窣议论起来:“听说朝廷本来是查拐案,结果查到黑市却查出了大烟,今天上午锦衣卫就开始全城搜捕了。”

“朝廷禁大烟都禁了多久了,这群卖烟的勾人上瘾发财,如今只要敢买朝廷便敢抓,全都砸在手里,真是痛快!”

“客人,您点的菜好了。”

金氏脸色煞白,捞上食匣,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
回到家天已经黑了,李扬不悦道:“怎么这么晚回来。”

“朝廷把黑市大烟抄了。我刚看见麻子被锦衣卫带走。”

李扬一愣,“朝廷怎么突然抄大烟?难道是陈山?!”陈山便是和金氏在上仙坊抽大烟的人,金氏摇头:“朝廷是查拐案查到黑市发现的,我回来之前在四大街上都转了一圈,锦衣卫、兵马司都在查大烟,没人查拐案了。”

李扬只觉得眼前发黑,“你给了麻子多少烟?”

“带来的一半都在他那儿,钱我还没拿到呢!”

金氏哭着说:“这下亏大发了。这一禁,东西带不走可怎么办啊!”

李扬在屋内来回转圈,金氏那些大烟里有一半是他出钱买的,这就意味着他要和金氏一起亏本。

二人现在本就已经没钱了,时局紧张,孩子不能脱手,他们往后真要喝西北风了。

李扬:“趁现在朝廷刚开始查,先把东西脱手变现,然后咱们再跑。”

“说得简单,之前都是让陈山给麻子,咱们去哪儿找要大烟的!”

李扬咬了咬牙,“实在不行……就去问问陈山。”

对金银的渴求盖过了被通缉的恐惧,加上朝廷现在查大烟,二人心生侥幸。

李扬:“明天就是第三日,我先乔装去上仙坊,看看有没有埋伏。若是安全,你再去上楼去见陈山,交易后咱们赶紧跑。”

翌日,二人马不停蹄地展开了行动,李扬乔装打扮成书生模样,来到上仙坊随便点了一人,他坐在上仙坊大堂里喝酒。

李扬假意询问了窑姐儿,得知除了前两日来了官兵搜查了一番,后便没人再来了。

他又假装醉酒在上仙坊转了一圈,没看到可疑的人,便飞快赶到隔了一条街的茶馆,告知了金氏。

沈括在宫内来回踱步,早朝上的事令他心烦意乱,拿不定主意。

他冲殿外吼道:“容复人呢!”

陈旺跑了进来,“陛下,督主回来了——”

刘兵看看二人,惊讶道:“老哥和嫂子还不知道呢?没派人去看放榜吗?三小姐榜上有名,可是我朝第一批女举人啊!我今日特意去看榜,没看到我女儿,反倒看见了三小姐。”

刘兵的笑容有些变了,呵呵说道:“老哥这可就不实诚了,当初不是说不让三小姐考女官的吗?”

容首辅已经愣住了,容笑私自去考科举和容笑考中了举人,两件事的冲击让他立时三刻没回过神,他甚至不知自己这会儿是该愤怒容笑的隐瞒,还是该欣喜容笑考中了举人,脸上色彩纷呈,很是滑稽。

容夫人反倒比容首辅先回神。

刘兵还在笑眯眯的说:“其实老哥不用跟我装的,你说你要让三小姐考科举,你直说就是了,难道还怕箐箐抢了三小姐的名额不成,那会儿见老哥生气的厉害,我险些就真不让箐箐考了,你说这事闹的。”

容夫人嘴角耷拉了下来,刘兵这哪里是来道喜的,他是问罪的来了。

怪不得当初他要把容笑和刘箐一起找夫子的事告诉容首辅,不是酒醉说溜了嘴,是怕容笑学得好占了一个科举名额吧。

“刘大人这话就不对了。当初说考女官抛头露面的可是你,劝我家老爷不让笑笑去考科举的也是你,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我家老爷说谎隐瞒了?而且你不也让刘箐去考了吗?你说抛头露脸,你让她去考作甚?”

维护女儿的容夫人嘴不饶人,刘兵被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红。

容首辅回过神来,也渐渐抿出其中的不对劲,想通了当初的事,心下顿时有些作呕。

“臣附议!”又一官员出班,朗声道:“长公主一身旧疾,曾带病上朝,先皇当朝赐座。长公主今日容色不佳,微臣以为长公主是旧病复发,故而用椅,理应通融。”

“一派胡言!”

容首辅和几个官员当朝争执起来,几人你来我往吵的热火朝天。

沈雾已经习惯了,不管是先皇在世还是沈括登基,只要有她在的朝会都免不了因为她吵闹不休。

容首辅更是弹劾她的第一人,以一己之力舌战群臣不落下风,次次双方都是打个平手,不了了之。

沈雾本也没把今日朝会放在心上,她预计再吵一炷香的功夫大概就能下朝了。

这时,容复在上首不知对沈括说了什么,沈括忽然说道:“够了,都给朕住口!”

皇帝说话还是有用的,奉天门前顿时安静下来,沈括义正词严:

“长公主有不世之功,理应有特权,这不仅是朕,也是先皇许下的。容首辅,你不必再多言了。”

“是,皇上。”

态度转变如此突然?不像沈括的做派。

沈雾眼珠一滚,视线从沈括身上缓缓移向容复。

容复的眼神凉薄又淡漠,他长相清冷孤高,饶是穿着艳色的赤色飞鱼服依然是一副仙人姿态,人模狗样的。

沈雾眯眸,如果她没猜错,此事是容复的主意。

果不其然,文官班中一人出列,高声说道:

“皇上,长公主的确劳苦功高。长公主自十二岁起便在先帝身侧协理朝政,如今已有十三年,这十三年公主积累一身旧疾,为了朝政耽误了救治,微臣甚是忧心。”

此前他一直游手好闲在外鬼混,有一票五湖四海乱七八糟的朋友,这些年他明面上不与这些人来往了,但私下里依然还保持着联系。

许氏想报仇,明着来是不可能的,唯有暗中下黑手。

裴谨行眼里闪着阴毒的光,他轻声道:“娘你放心,我一定给你出气。”

裴谨行回到住处后,便找来身边侍从,“去帮我办一件事。”

侍从听后十分犹豫:“少爷,那可是长公主,咱们的人……”

“你怕个屁啊,泼完了就赶紧跑,抓到了咬死不承认。就算东窗事发,撑死了不过是个小罪,有我在,我保证他们大狱都不用蹲。”裴谨行很有自信。

他掏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,“定金五十两。明日一早事成再付五十两。”

侍从接了下来,他此前就是游手好闲的混混,认识不少为了钱不要命的,何况是这么多银子。

“您等我消息吧。”

“皇上,本宫有一桩事上奏,想请皇上公断。”

“长公主说罢。”

沈括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。

“先请皇上把您身边的禁军头领裴谨行找来。”

勋戚班中裴国公裴志城脸色一变。

沈括往身旁看了眼,容复淡淡道:“裴统领一直未曾入宫,误了早朝,已经派人去寻了。”

正在这时,

还不等他细想,裴谨行已经带到,沈雾挥了挥手,几个锦衣卫押着一人从金水桥走了过来。

“跪下!”

“草草草草民参见皇上,参见公主……”

这人吓得快晕了,脑袋恨不得垂进胸口里去。

沈括皱眉:“长公主,这是何人?”

裴谨行额上冒出一粒豆大的汗珠,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