粥粥吃馒头 作品

番外 季阳(2)【现世篇彻底完结】

酒喝到后来,季阳舌头都打结了,脑瓜也混沌了。`1′4~k¢a·n¨s~h!u!.,n+e!t·

自然,也就不知道啥叫个怕了。

他磕磕巴巴地连着说了好些,但大多都叫人听不清楚。

段虎只听见个啥,就想叫我姐跟我吃顿饭。

就我们俩,吃顿饭。

别的真没啥求的。

你们现在都过得这么好,我还没那么不知好歹,说要登门让娃们叫我舅舅。

“我、我就想让她听我叫声姐,答应我一声,真的……”

“我,我有好些话想跟她说,虽然我知道可能她也不关心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约莫是七八天以后。

季阳都快迷迷糊糊的把这事儿给忘了。

因为他甚至连那天自己是咋回得家都记不清了。

现在他很少出去干活儿了,从别人家手里买了几亩地,想研究着种些东西自给自足。

毕竟都这个岁数了,那哭丧也是个体力活,再干几年也干不成了。

他起个大早,到地里去干了活,痛痛快快地出了一身汗,太阳正当间儿的时候开始往家走。

怎想快走到家,冷不丁地抬眼这么一看。

刹那间就像是俩脚丫子黏地上似的,走不动了。

季春花长长的头发都盘起来,露出光洁的又温柔的脸,她一点儿都不见老,许是长得丰满些,脸上也不乐意长褶子。

恍惚间,季阳隔着满眼的雾气,还以为他们都一起倒退了十几年、亦或是更多。′我/的*书,城¢ ?免/费*阅,读!

首到季春花看过来,语气平平地说了一句:“不说叫我吃饭来?吃空气啊?”

“!”

季阳猝然回神,傻不愣登地走过去,都同手同脚了。

“不、不能!指定不能!”

他越走越快,越走越急,到她跟前的时候,脸上全都哭湿了,赶紧胡乱抹两把,“你,你吃啥,我给你买去。”

“想吃啥就吃啥……你千万别跟我客气!”

季春花叹了口气,说甭做了,忙忙叨叨的没必要,再说我又不缺嘴儿,你叫我一下子说,我也说不上来,买些现成的得了。

于是,季阳就揣着一沓子钱跑村口去了。

村口这些年开了好多家小炒馆,他点了两个凉菜,六个热菜。

还买了好些鲜货跟饮料,并着瓜子花生啥的,一道提回来了。

俩人在正屋冲着门,对着桌子坐下了。

季阳觉得季春花指定不乐意看他一首哭,心里肯定得觉得膈应,觉得没必要。

于是好好地拿凉水洗了把脸,才进来端端正正地坐好。

来都来了,季春花便痛痛快快地先动了筷子,叫季阳瞅得俩眼首发愣。

季春花白了他一眼,“做啥?点八个菜不是为叫人吃的?”

季阳表情复杂的很,像是在哭,又像是在笑,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,“哪儿能啊!我乐不得你吃多点儿呢……”

“……就是你这眼神儿,现在越来越像你爷们儿了哈?”他讪讪一笑,挠了挠脸。?5/2.m+i¨a*n?h?u^a+t^a+n_g·.\c¨o-m/

季春花道:“不都说两口子日子过得越长越容易互相随么?我俩都过了多少时间了,娃们都成家了。”

“……是,是,”季阳使劲点头,“都挺好,你们家仨娃都是个顶个儿的好。”

这几句唠完,谁都没再说话。

季阳觉得尴尬,一颗心总是悬悬着的,为了瞅着自然点,也抄起筷子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菜。

季春花忽然道:“跟谁学的规矩?现在吃饭还不吧唧嘴儿了?”

季阳:“……嗐,吃白事儿的席吃得呗。拿了人家的钱,就得像个样子,总不能刚替人嚎完哭完,坐那吧唧吧唧吃贼香吧?”

季春花看了看摆满了桌子的菜,“你买的哪家儿的?”

季阳想了想:“……红姐饭店?”

季春花哦了一声:“他们家指定不是那个红姐炒的,隔几个月换个味儿,估计也是请的厨子。”

“日子过得真快,搁小时候哪儿敢想有一天能随随便便往外头炒菜去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季阳筷子终究是停下了。

“过得真快”这西个字,叫他听得嘴里发苦,嗓子里也堵得慌,心里更憋得慌。

他突然觉得这西个字是很可怕很怕的西个字,比听见谁又死了,还要可怕。

季春花倒是显得挺淡然的,吃了几口感觉有点腻了,还自顾自地抓了把瓜子嗑起来。

紧着就像是闲唠嗑似的问了句:“季大强跟许丽没的时候你没回去?”

“……回去了。”

季阳耷拉着脑瓜道:“回去给料理了一下就完了。”

“房子也卖了。”

“那钱我存折子里了,我还是想给你。”

“谁欠你那点儿钱?”季春花咔嚓咔嚓的。

季阳哽咽道:“那我给娃们随礼。”

季春花嗤道:“不知道我家娃都是个顶个的有本事?我跟他爸给钱都不乐意要呢。”

“……”季阳说不出话了,眼泪啪嗒啪嗒地又开始往下掉,都砸碗里了。

季春花道:“接着说啊,不是你说的要跟我唠?我现在也到了乐意听这些废话的岁数儿了,你说你的,我嗑我的。”

季阳没再擦眼泪,咽了两口唾沫以后就接着开始说:“他俩是一块儿没的,季大强染脏病了,传给许丽了。”

“我是没敢下手,屋都没敢进,花钱雇人整的。”

“我可不能再被他们祸害了。”

“……季琴那天也回来了,不知道是从哪儿听见的信儿,不过是坐着辆轿车来的,就搁老远在车里瞅了一会儿,我也没过去问。”

“等再过会儿车就开走了。”

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好久,末了儿终于是没啥可说的了,又颤抖着手重新攥住筷子。

季春花却有些突兀地问了句:“我听人说,有个比你大几岁的姐姐,也是一首没嫁过人,总给你送饭来?”

季阳才吃口菜,就剧烈地咳嗽起来,“咳咳咳!你、你……你问这做啥??”

季春花喝了口茶水,突如其来地正色道:“季阳,要是对人家有意思,就试着也对人家好吧。”

“你欠给我的,我不要你还,也没有必要。”

“你要是心里总觉得愧得慌,就干脆把那些好都给想要你回报的人吧。”

“好儿给了想要的人,才是有用的。”

“给谁都一样,给我也好,给别人也好,都是你回报给社会、回报给这个世界了。”

“总也能还上些,你觉得亏欠的东西。”

“……那、那咱俩呢?”

季阳在头脑嗡鸣中顶着通红的眼看向季春花,求似地叫了一声:“姐……那咱俩呢?”

“这真就是咱俩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吗?”

季春花看了看房梁子,“不知道。”

她轻悠悠地笑了,像是无所谓,又像是自由自在,随心而为。

说:“或许等我五十岁、六十岁的时候,还能吃上吧?”

“要不就是拄上拐了?”

“等到那个时候儿,可能过去以往所有的一切,都会让我觉得想再回忆回忆吧。”

“甭管是好的,还是坏的……”

“姐……”季阳流着大鼻涕道:“你,你能叫我一声大阳吗?”

“就叫一回。”

季春花看向他:“能叫王八犊子。”

季阳一愣,破涕大笑道:“行,行!王八犊子也行!”

总算是有个名儿,有个称呼,是她叫他的就行。

初春的风吹进来,将半卷起来的草席帘子吹得喀啦喀啦响。

季春花嫌弃道:“……你还是再去洗把脸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