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晏思路太快,答完两道题,才过去一个半时辰不到。
见时间充裕,便将笔搁下歇手,左手撑脸,思绪发散乱飞,琢磨第三道题该从何处着手切入。
戎族犯边?
梦境之中,两年后戎族的确频繁骚扰边境,但只能算小打小闹,未曾出动铁骑。
而新帝,即如今雍帝的皇长子,却选择御驾亲征,乘胜追击之时被流矢射中,死在西北军营。
总感觉死得太随意了点。
沈晏怀疑,他要么是真的运气太背,要么就是太冲动,脑壳又不大好,被齐闻宣勾结戎族给忽悠算计了。
戎族窝在西北,称部落而非国,乃北戎余孽。
北戎曾经之所在,即如今大雍最北面两府,占全境十分之一版图,大半草原,小半林原。
前朝大启亡于北戎铁骑,后北戎铁骑又为大雍开国皇帝灭杀。
但北戎国首到先帝朝,才被当时还是皇子的雍帝率军,攻进王都灭国。
正巧赶上大雍皇位更迭之时,北戎王室趁机西逃,大雍放虎归山,三十多年过去,戎族崛起,再成隐患。
考生答题,雍帝才不会浪费时间干坐着,趁这个时间批阅奏折,晚上便能早点安寝。
忽而鼻子发痒,以奏折掩面,忍下两个喷嚏后,瞧见底下少年似乎在走神。
沈晏想着想着,察觉正前上方,一道视线久久在他身上停留。
他将视线上移,与高台之上、御案之后的人隔空沉默对视。
雍帝目含催促鼓励——快写!
沈晏视线越过像是眼皮抽筋的老头,继续上移,默默欣赏太和殿顶上藻井的精妙纹样。
——臭小子!
雍帝扔了奏折,呷一口热茶,心里乐骂。
袁爱卿收了徒弟,居然都不跟他吱一声!
政务繁忙,若不是之前京郊梅园囚禁举子的事,让他分心对雍京城里考生多一分关注,恐怕到现在还不知晓。
雍帝凉凉扫视大殿左右,他的好臣子们,竟然没一个提醒他!
越想越气,当即吩咐福安,将午膳减去几道硬菜,等晚膳再上。
……
沈晏想了大半个时辰,想到圆满才动笔,堪堪赶在最后一刻写完。
午时末,殿试结束,文武大臣被雍帝留下赐御膳,下午就得阅卷。
新科贡士行礼告退,一身轻出午门离宫。
虎子及张世承的儿子们守着马车,等在宫外远处。
安秀相爬上马车,轻捶僵硬的腿脚,欢呼:“终于考完了!好饿啊,陛下都不管饭,沈叔、晏兄,不如去吃食肆?”
沈晏没答,他听到了谢宁叫停马车的声音。
果然,下一息,车帘便被掀开,谢宁钻进来:“商兄,我定了筵席,赏个脸?”
“何必破费。”沈知梧瞧一眼缩起手脚的安秀相。
马车不算宽敞,谢宁往车门边稍挪,讪笑:
“算不得破费,且去岁冬日,我在你那借住多日,早该请客,你看...是我叫人把菜送到巷里去,还是咱们一行首接去醉香楼?”
话都说到这个份上,沈知梧不好再推,接下暗示:“谢兄若不嫌麻烦,便一起回巷里。”
“好!”谢宁松了一口气,隔着车窗探头出去,礼节性邀请张世承。
张世承不知内情,但敏锐,婉拒没凑热闹,喊儿子们将马车拐去食肆。
安秀相抱着腿,一路没吭声,根本没打算躲,这些天早想明白了,过往之事,总要有个了结。
考了一上午,沈知梧有些乏,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。
沈晏打量浑身刺挠不安的谢宁、沉默的安秀相,气氛怪怪的,索性也学他爹闭上眼。
谢宁低着头,摸摸鼻子忐忑,他娘逼得急,他只能今天来扫兴,明天传胪大典,欢喜的日子更不好来了。
…
安安生生吃完一顿略微沉默的饭。
饭后。
“阿晏可困?”
“爹我困了!”
沈知梧拉走儿子,父子俩默契不打算掺和。
苍叁先前守了三天门没睡,到现在还趴在窝里补觉,小呼噜首打,父子俩也不嫌吵,在主屋里走动消食。
虎子兄弟收到指令,回屋背大雍律,灶房里只剩下安秀相和谢宁。
“谢小侯爷是想跟安某说什么?”
关上门窗,安秀相坐到灶下,冷静问。
谢宁被刺了下,强拉出笑,拖来凳子坐在他旁边,斟酌半晌才开口:
“阿丞,你...我那时离开,并不知晓你娘己经怀了你,之前我虽认出你来,可会试在即,我、我是不想干扰你来着......”最后一句有些心虚。
“不重要。”安秀相打断,拿铲子清理灶洞里的积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