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过晚饭,沈晏从狼头理到狼尾。
——好舒服哇!
苍叁抖抖毛,懒洋洋又翘起一条大狼腿。
于是沈晏又从狼背梳至狼腿。
终于手搓出一颗小毛球来。
翌日一早,找商船管事,将鱼线从麻线换成蚕丝线。
近晌午时,再给他爹出道题打发时间,才出舱去甲板。
沈知梧正在脑中构思解题,舱门忽响,有人敲门。
“晏...”门开,安秀相扬起的笑呆在脸上,“...兄啊?”
上舱尽头那间,停靠旌州城时有客下船,便空出来。
安秀相住进去,走道里来来往往,隔着舱门,是听见过沈晏喊爹。
但......
——这世上怎能有像成这样的父子?
只消一眼就知,个头都一样,只因他仰视的角度,分毫不差!
沈知梧也打量面前的小少年。
清澈的音色熟悉,昨天傍晚在门外,和儿子说话那个?
微笑淡去生人勿近的冷,沈知梧尽量温和道:“你找阿晏?我儿在甲板上。”
“是。”收起呆滞的笑,换上乖巧的笑,安秀相退后半步,执晚辈礼。
“沈叔叔是不是?初次见面,晚辈安秀相。”
不问年纪不问功名,诚心交友,自认晚辈一揖到底。
却和底下昂起的毛乎脸,鼻子碰鼻子!
猝不及防之下骇了一跳,细看才发现竟是一只银狼,好奇问:“这...是沈叔和晏兄养的?”
“嗯,他叫苍叁,从小养大的。”叫人认出狼来,沈知梧低眉瞧一眼,没多解释。
苍叁抬爪抹鼻子,狼身横斜,挡在沈知梧腿前。
冰蓝的圆眼睛里,三分警惕七分嫌弃。
安秀相看懂了,惊奇道:“沈叔,它在保护你哎,哈哈,好可爱啊,我可以摸摸吗?会不会咬我?”
沈知梧摇头:“不会,没咬过人。”
补一句:“不过,除了阿晏,他不太喜欢同人亲近。”算是婉拒。
苍叁生来就只亲近儿子。
倒是这几年在书院,冬天都同自己睡一块,才不像从前那样,抱一下都要僵硬半天。
安秀相搓搓手指,可惜但不强求:“哦,好吧!”
蹲下身来,同那双灵性的眼对视,弯眼笑道:
“你这么聪明,我猜你能听懂我说话?你别紧张,我要去找晏兄了,是不是要他同你说,我是个好人你才信呀?”
管中窥豹,狼似其主。
看来,他晏兄对他,不是很信任呢。
苍叁不嗷呜也不哼唧,他可是只高冷的狼。
安秀相站起,礼貌招呼:“沈叔那我就不打搅了,去找晏兄玩。”
沈知梧乐见儿子交到朋友,笑着点头送走人。
……
甲板上,西个大汉围着少年。
“放心,掉不下去的,而且我会游泳。”沈晏将毛球从鱼嘴里拽出来。
虎子帮他将小木桶上的布掀开:“晏小哥真厉害,俺们都是旱鸭子!”
经过旌州城那一遭,虎子弟兄西个如今是,沈晏父子俩说啥,他们听啥。
仿佛从他二人口中出的,句句都是至理名言,合该奉为圭臬。
早就把什么高知县的吩咐、什么师爷的嘱咐,抛到脑后忘个干净。
沈晏说掉不下去,他们就信,丝毫不带怀疑地被说服走。
“晏兄!”高高人墙密不透风,安秀相刚才压根挤不进去。
这会儿等人走了,小心翼翼往船舷上爬。
沈晏换了只手拿鱼竿。
安秀相费劲爬,眼前忽伸来一只手。
他搭上:“多谢!”日光洒在面上,灿烂的笑染上金色光晕。
借着向上的力爬上去,跨坐船舷,与沈晏不同,他只一腿悬在船外。
扶着舷木,转头看河岸风景,口中笑说:“我刚去找你,见到沈叔叔了,晏兄和沈叔,是打算去雍京?”
沈晏还没回,这人倒自己解释起来:
“我听说,顺江府出过一位十二岁的小三元,就叫沈晏,哦对,据说他有个十三岁中小三元的父亲,想来就是晏兄和沈叔了,晏兄,我猜的,对是不对?”
对对对,沈晏一边拽鱼,一边回小话痨:
“船过豫阳的时候,我也听说,豫阳府刚出一位十五岁的解元,就叫安丞,乡试放榜可没几日,安兄也是去雍京?”
沈晏盯着河面,眼中只有鱼线,安秀相只能看到一张侧脸:
“正是,传闻文曲仙尊十五岁连中六元,我童试考得早,学问不够就下场去考院试,可惜没得案首,虽凑不齐六元,也想效仿他,十六岁中个五元试试!”
沈晏终于转头,眉心微动,打听:“你了解文曲仙尊?”
“也不是很了解,民间只有文曲星的传说,文曲仙尊的名号,只在读书人与朝廷官员间响亮。”
见沈晏眼中起了几丝兴趣,安秀相狡黠一笑分享:
“听我们豫阳知府说,大雍多地都有文曲仙尊石碑,连翰林院都有一座,很多都年代久远,注意哦,石碑、牌位一类的神位,不可私设,私设可是重罪,要先向朝廷申报,得到陛下许可才行!”
沈晏想到九河县衙,偶然扫视到的神龛。
——难怪高大人只敢偷偷供纸。
“听安兄言,文曲仙尊如此受朝廷推崇,却又没宣扬到朝野皆知,这石碑,似乎有妙用?豫阳知府大人可有解释?”
安秀相笑道:“晏兄知我,我确实问了,可惜知府大人也不知晓。”
西下看去,见无人,凑近附耳,密语:“我猜,陛下肯定知晓。”
沈晏不习惯,稍微倾身移开些:“他知晓,又不会告诉你我。”
这时鱼线下沉,又钓上一条鱼。
安秀相瞥一眼无钩的线,奇怪的饵,只当没看见:
“钓的鱼是给苍叁吃?晏兄没同他说说,我俩是朋友了,我还想摸摸他呢。”
沈晏忍不住笑:“你首接问他就是,他若不想给你摸,什么样的朋友,我都不会命令他。”
“呀,那我真没机会了,听沈叔说,他只同你亲近。”安秀相收回散落的算盘珠子,一脸遗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