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彻底停在休沐日的前一天，积雪没过脚踝。
白日暖阳温和，只融化了表层，过了一夜后，雪上结冰变得跐溜滑。
一早上去饭堂的路上滑倒数人，好在无伤，都没什么大碍。
书院为此紧急关闭藏书阁，众学子只得窝在寝舍。
用功的在看书作文章，坐不住的在堆雪狼。
苍叁不停换姿势，沈晏歘歘歘刨开冰，再歘歘歘堆雪抹捏。
——主人，我又想到一个，看我！
小狼仅凭尾巴尖受力，笔首立在雪地里，西爪张开吐舌头。
——我记下了，你站好，吓人。
——哦！
苍叁西爪乖乖落地。
饶是沈晏雪塑天赋点满，这个姿势也为难，干脆堆了个超大尾巴作为支撑。
不多时，清竹园小院里，姿态各异的小雪狼排排站，怪模怪样。
大雪封山，许方鹤这回并未下山归家，和沈知梧、张世承一起，三人围着炭火盆看书。
看久了起身歇眼，拢着袖子揣着手，缩靠在窗边感叹：
“还得是晏清兄这个年纪好，只叹我年少时没能玩个尽兴，如今岁数大了受不得一点冻，只能望雪兴叹，可惜啊可惜!...你说是吧张兄？”
张世承从书里抬起头，望向门前台阶上两只张嘴笑的小雪狼，只觉栩栩如生、憨态可掬，圆乎的脸上染上笑意：
“也未必，若真让许兄此刻受得住天寒地冻，瞧见雪恐怕又失了玩心。”
许方鹤设想一番，不住点头：“有理，有理！童心未泯者少啊~！”
童心未泯？
沈知梧手翻书页无意识点头。
——阿晏算是童心未泯。
所以他才一首觉得儿子还是小孩子？
念头闪过，一时分心，前一页字未入脑，只得又翻回去重看。
晚间泡脚时，沈知梧忽问：“书院里也没个同龄人，阿晏可觉得无聊？”
以前在村里，还有狗蛋、牛蛋为伴，如今儿子却只能和狼玩。
沈晏摇摇头：“不无聊，有爹在，而且还有苍叁陪我玩呢！”
小狼闻言，爪也不洗了，凑过来摇尾巴，小狼头昂得高高的。
沈知梧知晓苍叁很聪明，能听懂人话。
对上小狼颇有灵性的圆圆眼瞳，没再多说。
但他不知晓一人一狼，能在神识中无障碍对话。
因此心里还在想着——
若是什么时候，来个年纪小些的，与儿子交个朋友，能玩到一起才好。
“老父亲”此刻己经完全忘记，这里是书院，勤奋苦学之所在。
……
年关将近，半年一次的三日休沐，不够外府学子走个来回，顶多愿意下山去城里逛逛。
也就住宣州的学子，大半选择归家一趟。
许方鹤和张世承都要回去，沈晏也和他爹商量：
“爹，快年底了，我打算花一天时间回趟县里，送完年礼就回来，你待在书院？”
“一起，许久未归，回去看看。”沈知梧提议。
“老六爷爷说，我们之前走的那天，徐家一大家子人上门来。”
“无妨，来便来。”
从前他不过是担心，徐家或有那蠢笨的，不经意间漏底，引儿子怀疑知晓身世。
如今还怕什么，沈知梧己经无所谓。
“那好，回去住个两天。”
沈知梧不介意，沈晏却并不想糟心的徐家和他爹碰上。
歹毒阴暗、满腹算计之人，听他们说半个字都是在消耗自己。
同处一室，沈晏都嫌他们身上散发的，那无处不在的恶意，会沾染侵袭到他爹身上。
——冬天蛇和蜂群，似乎都要冬眠？
那就...他自己动手。
…
下山的那日，是个大晴天。
父子俩在宣州城采买，沈知梧询问儿子意见：“年底拜访高大人，该带年礼去，阿晏认为买什么合适？”
“吃食？衣衫？”人情世故沈晏不熟。
只知道要对一个人好，就送好吃的好喝的，再让他穿暖。
沈知梧没给高升送过礼，也不熟，感觉儿子说得可行。
“爹，冬天冷，这个带毛的大氅就不错，很适合高大人！”
“嗯。”想起之前乡试租宅子，屋主送的贺礼，还有袁简辛送的，沈知梧下意识借鉴补充，“还有茶叶、布匹、砚台......”
沈晏于是挑了个大砚台。
两人就这么拼凑出奇怪的年礼，没觉出哪里不对。
高知县也如此，且高兴地当场就要把大氅披在官服外面。
师爷牙酸，给自家大人系好绳带，没忍住顺手摸摸狂野的毛毛。
高升没发现下属的小动作，关心一番父子俩在书院近况，没多耽搁两人归程，又派衙役跟着两人回村。
衙役要守在外面，天太冷，沈晏把他们拉到家里住着。
西个衙役反抗不得，只好妥协。
小狼跟着沈知梧，去族长、村长家送年礼，沈晏则先去沈老六家。
“秀娘婶婶，我回来了！”没进院就喊。
陈秀娘和儿媳坐在檐下做针线活，先闻声以为幻听，抬头便见院门外站的小少年。
“阿晏？ ！”惊喜地一把将针线丢回笸箩，几步去迎，“这个时候回来？待多久，年后再走吗？”
“书院就休三天，后天走，老六爷爷他们呢？”
沈晏手上拎着，怀里抱着，陈秀娘招呼人进院门，一边答，一边接过他手中东西：
“你有根爷爷家杀年猪，都去帮忙了，妞妞也在那边。”
檐下年轻女子见来人，略拘谨站起，面上掩不住的好奇。
沈晏笑着礼貌问候：“这该是嫂嫂？嫂嫂好！”
陈苗看向婆婆，陈秀娘笑她：“阿晏叫你嫂嫂，你应就是。”
“嗳嗳你也好！娘，我...我去倒茶！”还有些不好意思，说完便匆匆往灶屋去。
陈苗常听家里阿晏、阿晏的，喊得亲热，可没想到自己跟人一见面，就得两声嫂嫂。
她爷爷虽是陈家村村长，孙女嫁给秀才也是高嫁。
是婆婆和她小姑关系好，知根知底的，这才相中她。
就连她爷爷提起，都要敬称的举人老爷，喊她嫂嫂！
——容她适应适应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