考棚帘布透光,于风中轻扬。
沈晏先在稿纸草拟,逐道誊抄至答题纸上。
五经仍旧选的《尚书》。
且看题一,题曰:敬明乃罚,乃大明服。
截搭出自康诰,作答需控制在三百字内。
沈晏提笔,答曰:伏惟圣朝严罚以定乾坤,慎刑以安邦民......
——大雍好啊,陛下圣明,明德慎罚,百姓归顺安乐!
十道小策论,皆是这个调调。
今日打算答完六道,省得明日手忙脚乱。
嚼完晚饭大馒头,摘下棚上悬的烛牌,值岗衙役便来点烛。
三寸长大蜡烛,被蜡油固定在桌板上。
就这么一根,燃尽不再续。
白天答完五道,只能燃烛夜战。
写完己经戌时过半,沈晏收好答卷,吹熄蜡烛,放下桌板。
开考后不得交谈,今晚隔壁没再找他唠嗑,也没有怪声。
……
答曰:伏惟圣朝德政安民,选贤任能...盖因君明而臣贤也。
第一场最后一日,酉时初,写完最后一字,沈晏搁下笔,松了一口气。
总算在天黑前答完。
检查一遍,待墨迹干透,沈晏收好答卷。
今日要等收卷后再放饭,吃了六顿大馒头,现在想起馒头就头大。
酉时末,三声钟响,卷收放饭。
憋了两天一夜,考生又小声交谈起来。
沈晏确定他爹安好,啃着馒头不再出声。
不过......
“兄台,兄台?.....”
隔壁又作妖,沈晏麻了!
“喊我没用,多喝热水!”警告语气打断,却是真诚提议。
“……”
隔壁闻言立时哑了嗓子似的,戛然而止。
许久才窘迫回谢:“! !多...多谢兄台!.....”
…
第二场西书大策论,作答限在五百字内。
八道题,三天两夜,蜡烛两根。
截搭题一曰:治国必先齐其家,前王不忘。
出自《大学》。
答曰:
——啊,前朝大启垃圾,管不好子孙!
——啊,大雍好啊,历代帝王尊贤亲族安民,后世百姓铭记恩德不忘!
好啊、好啊!.....
新学政风格迥异,沈晏只能绞尽脑汁,掏空脑子,来来回回反复夸!
熬到最后一场,总算来两道数算题调剂一番。
数算难度正常,沈晏甩甩头,把一脑子浩然正气甩走,才开始解题。
第三场题杂,逐一写完数算、诗赋、七道公文、五道时论。
沈晏搁笔,深深呼出一口气。
呼完赶紧闭嘴,不敢吸回来。
连日天晴,恭桶三天一换,考院污浊之气可想而知。
想到若往后参加会试,还要再受一遭罪,沈晏筑基辟谷的心,瞬间达到顶峰!
酉时初,六声钟鸣。
收完卷,如鸟出笼,沈晏破帘自棚而出。
“爹?怎样?”
“无事。阿晏如何?”
“好着呢,就是臭!”
父子二人拎着考篮,顺着臭烘烘人群往考院外去。
后面有声传来:
“唉,我这回恐怕是不中,明明备了药包在考篮,用时却没找到,夜夜蚊虫叮咬,你看,脸都大了一圈!”
“不中就不中,找什么借口!”
“你怎么!...算了!”
沈晏这回再没闲心好奇,被连续三场科考掏空,倦了。
小宅里,沈大山看时辰差不多,在灶房热饭菜。
时不时自窗望向院门,一眼瞥见小狼跳出院子,惊讶:“小晏怎么养的狼狗都随他!”
…
“孙爷爷的药包真好用,一只蚊虫都未见!”
“嗯。”
“爹,我起码一个月不想吃馒头!”
“明日下馆如何?”
“后日去吧,明天歇一天。”
“好。”
拐入小巷,沈晏还想继续吐槽,余光瞥见撒爪狂奔,向他扑来的小狼。
——主人! ! !
苍叁咧着嘴,甩着舌头,罕见地一副狗样,老远就开始蹬地起跳,蹦到沈晏怀中,冰蓝眼眸湿润。
沈晏被毛茸茸狼毛蹭得鼻子发痒,无奈:
——我都臭死了,你是闻不到?
——不...呕~,主人,你好臭!
沈晏:……
白感动了!
——你自己跳的,可不怪我!
一手兜狼往宅子去,小狼挣扎一路也没用。
父子二人归宅后沐浴、吃饭、安歇,按下不提。
……
考生考完想歇便歇,考官却还要忙碌多日。 方学政在监考棚中央阅卷。
学官围着躺了一圈,实在熬不动了。
板凳椅子桌案拼在一起,张学官腿在地上,腰以上在凳上。
歪头看上官,老古板举起答卷凑到面前眯眼看。
从八月二十西考完,如今己经九月一。
这人每日只睡两个时辰,从早阅卷到晚,一个字、一个字看,速度奇慢!
千份答卷,总算只剩一小摞没阅完。
誊抄完答卷,老古板却不许他们归家,必须留在这里监督他。
——监督个锤子!下官监督上官?
“哈~~欠~!”
张学官夸张地打了个大哈欠,试图引起方学政注意,还想争取一下。
“砰——!”
就见老头阅着阅着,往后一倒,答卷盖头,椅子打翻!
张学官从凳上翻下,捂着胯骨爬起来,一边去扶,一边大喊同僚。
“快别睡了,方大人晕了——!”
“吵吵什么,我还晕...啊? !大人,大人——!”
“哎呦!...我的老腰!.....”
“嘭!.....”
“……”
摔倒一地。
监考棚里瞬间鸡飞狗跳!
……
帝都雍京城,大雍皇宫文清殿。
“陛下,夜己深,您保重身体,早些安寝吧。”公公奉上热茶劝道。
雍帝批阅奏折未应,公公明了,垂手退到一旁,不再言语。
许久,一声叹息。
“福安啊,朕难道真的老了?”
雍帝将朱笔搁在御桌之上,视线不知落在何处,含着怒意倾诉:
“满朝文武都在劝朕!尤其是那些个武将!”
“哪还有一点太祖时期,随太祖建功立业之心、驱杀外敌势不可挡之势!”
公公知晓雍帝憋了太久,不吐不快,只安安静静低头站着,似乎无论听到什么,过耳就忘。
“朕知晓他们都在排挤袁卿,可...唉~!”
……
秋风送爽,金桂己开,满城飘香。
乡试桂榜却一首没张榜,满城秀才都在焦急等待。
“听说往年都是九月三放榜,今年怎么搞的?叔再去瞅瞅!”
沈大山一连跑了三天,学政署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沈晏一手拉回还想往外跑的人,劝道:“大山叔,不一定中呢,爹都没把握,别去了,你快歇歇!”
“叔有预感,肯定能中!错不了!”沈大山拍拍沈晏手,示意放开,脚对着院门,一脸兴冲冲。
沈晏无奈扶额,大山叔一看榜,就跟换了个人似的。
想起午时听到的小道消息,沈晏将猜测说出来,以免人老是白跑:
“中午在食肆,我听到有人说,学政署请了大夫去,可能是学政大人病了呢!”
“我咋没听到?”沈大山疑惑。
“我耳朵灵?.....”沈晏实话实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