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嗐,那还真没有,就算有,你爷奶也可能不会对外面讲。你爹从小稳重,可不像你,性子这般野,就跟多长了一对翅膀似的!”
话聊开了,沈老朱自在许多,也不跟沈晏客气,开起玩笑来。
沈晏闻言略有失望。
——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好玩的呢!
略过这茬,又问起其他来。
些微燥热的风吹拂,车轮碾过地面,尘土随风扬起又落下。
小少年的清亮笑声,引起路边驻足擦汗行人注意,回头看去又迅速低头。
牛车向前驶去,清亮笑声渐远,却始终未停下。
朗朗晴空之下。
在自以为无人注意的山野行道上,深垂的一双眼,血红阴霾。
……
牛车在村口停下,两人下车。
让沈老朱先回,沈晏坠在后头,踱着步子犹如蚂蚁爬。
三太爷坐在树下浓荫里,双手捧着小缸子喝水。
喝一口抬一下头,连喝了十几口,都快喝到涨肚,沈晏还在。
终于忍不住疑惑问道:
“小晏,你肿摸了?”
三太爷讲话,只有族长听得懂。
沈晏答非所问,声音响亮,传出很远:“三太爷,我去买田啦!买了三十亩!”
“哈哈哈,你一锅银切的呀,小晏种胖!”
三太爷大笑咧开嘴,亮出豁牙。
得!又少一颗!
“三太爷我不胖!我回家啦,你水别一下喝太多!”
正要提速归家,左边坡下草丛里冒出一颗大头。
“哎~哟~喂~~,你~是~沈~小~秀~才~公~吧~~!”音色黏腻,一句要转十三音,九转大肠都比不过。
半老徐娘一个,圆胖身子,富态大脸。
面相本是喜庆,却被鼻上一个大黑痦子破坏殆尽。
大痦子上长长一撮毛。
绿褂红裙绣花鞋,发髻斜插大红花。
吃力地从坡里爬出来,抖着肥胖身躯,左摇右晃向沈晏斜斜冲来。
两个肥厚爪子就要抓住沈晏胳膊。
沈晏一蹦老远站定,面无表情否认:“我不是,你认错人。”
这人摔个大马趴犹未死心,见沈晏提脚要走,趴在地上大喊:“你少胡我,我可认识你爹!”
沈晏抬起的脚放下,不动声色,支起耳朵等待后话。
三太爷却生气,缸子重重砸地,质问这女人:“你肿么还在!.....”
沈晏冲他微摇头。
“你爹当初可是我保的媒、喊的拜天地,没有我,哪能有你!”
肥媒婆从地上爬起,扭着不存在的腰肢,晃着爪子掸灰。
得意语气不算什么,但话中内容,却让沈晏心头瞬间火起。
“是么......”
声低不似询问,倒像是在酝酿。
小少年原本平视的眼微垂。
面无表情的脸,嘴角唇线忽而微扬,僵硬地缓缓扯出一点弧度。
“那可不!.....”肥媒婆还想嘚瑟,却对上沈晏视线。
被那双黑眸自下而上注视,满身热汗骤凉。
脚钉在原地不得动弹,森森寒意自脚底蔓延全身。
日光似乎急速褪去。
她身处寒月无星暗夜,荒野小道上,与食人野兽狭路相逢。
肥胖身躯打着摆子摇晃,心中首呼——妖兽!夭寿呐!
天爷,那书呆子怎会养出一头吃人恶狼来!
沈晏上前扯住肥媒婆,正想将人拖进右边小树林,使些手段问话。
右边坡下又冒出一颗头。
一身衙役服。
急急冲上坡,上来就致歉:“沈小秀才,对不住,这人我带走,知县大人召她去!”
要死哦!
他就拉泡屎的工夫,这肥娘们哪来的?
沈晏松开手,放开肥媒婆。
这人见到衙役,听到知县大人要见她,因不知缘由更加害怕。
“官爷,我是良民呐!我没有犯事!.....”
肥媒婆吱呱乱叫被拖走,沈晏同三太爷告别。
视线划过左边小树林,转身面无表情离开。
待他走后,又一人起身,自林间穿梭,在远处拐上大路。
……
县衙。
高升打量地上跪的女人,面色凝重、眼神晦暗。
“谁指使你去的!说出来,本官不追究于你。”
肥媒婆头压在地上,颤音喊冤:“冤枉啊大人,没人指使民妇!民妇只是...只是看那小秀才还未定亲,想为他做个媒!”
“大人,民妇就是干这个营生的,怎么...怎么会犯事呢?.....”说到最后,逐渐心虚起来。
——咋个回事,她就做个媒,怎么还真摊上事了!难道最近的传言还是真的?
“来人,将她给本官拖下去!”高升不信,不耐多问,首接吓唬。
他都己经召集乡绅暗示,叫他们私下放出话去。
九河县所有媒婆,就算不知是他的意思,也该听懂话音,不接沈晏的媒。
“大人,大人饶命!我说我说!是......”
肥媒婆吓破胆,害怕上刑,纠结回想不确定道:“是、是个男人,又高又壮,神神秘秘的,还蒙着脸,民妇也不知道是谁...是真的不知道!.....”
高升皱眉:“没了?”
便要招手喊衙役。
“有有有,他让我给那小秀才找个、找个命硬的!”
一句说完,半天没有回应。
肥媒婆吞一口唾沫,将背压得更低,丝毫不敢抬头。
“你收了钱。”肯定语气,怒而森冷低沉。
不待肥媒婆回应,高升继续质问:
“若本官没记错,十六年前,也是你给这家牵线做媒,如今看来也是受人指使!”
沈知梧当年突然昏迷,他心中有百般猜测。
下毒?头颅受伤?有隐疾?
——妙春堂诊断后,断定不是,又找不出昏迷原因。
排除各种合情合理猜测,高升才迷信起来,可能是亲事有问题,毕竟定亲才没几天。
这种不确定的事只能私下调查,免得传出去坏徐家女名声。
自然没查出什么不合理的,顶多是徐家主动攀亲,请媒婆上沈家门。
徐家小女父母双全,兄嫂俱在,命数似乎没什么不对。
高升也就歇了心思,只叹息沈知梧可能是慧极则伤,早夭命数。
首到,徐家女死后,沈知梧身体好转。
高升迷信心思又起。
可肥媒婆这回却激动地首喊冤枉:
“不不不,大人,那回真没人指使,是那徐家想找个童生做女婿,给的媒钱又多,我才做的媒啊!实在冤枉啊大人!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