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晏未动,这一跪他受得。
却见沈有根、牛蛋娘、狗蛋娘也屈膝一跪,狗蛋娘手上还抱着熟睡的驴蛋。
“有根爷爷,快起来!”
沈晏伸手去拽,沈有根还想挣扎。
却滋溜一下,被提起来!
果然,果然呐!
沈有根内心震撼,激动异常。
他就知道!三个孙子能被找回来,绝对是小晏相救!
沈知梧出声为儿子解围:“有根叔不必如此,有什么话,大家坐下来慢慢说便是。”
沈有根于是站首身子,一迭连声应答:“哎哎,是是!老大家的,老二家的,起来起来!听沈秀才的!”
说着从怀里掏出三块碎银递上:
“这是驴蛋的诊金和药钱,县里医馆肯定不便宜,剩下的,等卖了稻,我一定给补上!”
沈知梧没接,望向儿子。
沈晏垂眸。
这三两,大概是沈有根压箱底的棺材本钱。
他拉起两蛋,将银子推回去,正色道:“驴蛋看病没花多少,花得还是拐子的钱。”
只花了一两,还剩五两六文呢!
狗蛋娘赶忙插嘴:“小晏呐,拐子的钱到你手上,那就是你的钱!我问了狗蛋,要不是你,驴蛋早就烧没了,你就是我胡桂芬的大恩人!”
牛蛋娘也劝:“小晏,婶子不会说话,你能把牛蛋找回来,等于救了婶子的命,以后我家牛蛋,任你使唤!”
“是是是,狗蛋也是,我听说城里少爷都有跟班,就让我家狗蛋给你当小弟,正好,他不是喊你老大嘛!说起来,你都救了狗蛋两回,让他天天给你磕头都不过分!”
沈晏摇头,微带笑意:“两位婶婶说笑,不过是喊着玩玩,都是玩笑话而己。”
小弟和小弟,也是不一样的。
他不是什么少爷,不需要当跟班的小弟,也不喜欢。
沈知梧手轻轻搭上儿子肩膀,笑着截过话:“他们小孩子自有一套相处之道,我们大人是不懂的。”
旋即倾身对儿子耳语:“玩去吧。”
沈晏抬头,撞见一双温和宁静的眼眸,无波无澜,一如从前。
他听话地带着两蛋出门去玩。
两蛋在稻茬地里欢快疯跑,沈晏坐在田埂上支着下巴静望。
真好啊,这般平淡的、有人疼爱的幼儿生活,是他前世数万年漫长生命里,最遥不可及的奢望。
也只在梦里能偶尔体味一番。
灵魂深处升腾的满足与欢愉做不得假,幸福地咕噜噜冒泡泡,像是在说:何止万年!
不知沈知梧如何拒绝,最终银子没有收下,灶房柜子里却多了吃不完的鸡蛋。
新衣新鞋,都是后话,按下不表。
父子俩吃完中饭,沈知梧自去书房。
沈晏在院子里转悠几圈,觉得无趣,偷偷溜进去,团在小床上睡午觉。
日光正好,沈知梧不经意间抬头,窗外绿意欣荣。
…
沈晏睡得正香,敲门声又起。
神识瞥一眼,见是个衙役。
院子都没进,恭恭敬敬地东西送到就走。
没甚危险。
惺忪睡眼合上,抬起的头又放回去,懒洋洋地卧在床边继续睡。
等这一觉睡醒,他爹就坐靠在边上,手里捧着本书在看。
沈知梧见儿子醒来,捋捋他小脑袋上睡翘起来的呆毛。
“睡饱没?”
“哈~欠——睡饱啦!”
伸个懒腰的工夫,沈知梧取来一个扁长木匣。
“知县大人差人送予你的。”
匣里二十颗小银锭,银光闪闪,元宝形状瞧着便可爱富贵。
与民间碎银不同,小银锭成色上佳,与官银质地相同,只是底部未刻特殊印记。
大雍律法规定,民间不得私自熔银、铸银。
立国之初,朝廷于各地专设钱庄,借官盐之力立足。
九十多年下来,民间碎银质地、成色几乎统一。
如今,百姓己习惯碎银以一两流通,一两碎银兑一千枚铜钱。
官银不流通于市,大雍便额外发行一两、五两、十两、五十两银锭,专门用于民间大宗交易流通。
一两银锭兑二块碎银,前提是银锭完好无损。
沈知梧解释完,沈晏惊呼:“所以,这里其实是西十两!”
“正是。”
发财啦!
喜欢小银锭!
沈晏合上木匣,递到沈知梧手上:“爹,你收着吧!我身上还有好多钱呢!”
他其实并非喜欢钱本身,而是喜欢囤钱给爹,越多越好。
不过,他爹总不收。
从拐子那顺的钱,他爹也让他自己留着花。
之前卖猪的钱还一文没花出去呢! 哎呀,钱太多,花不完,真烦恼!
沈知梧见儿子小脸满是苦恼,轻笑应下:“好。我便放那,你花完自取即可。”
“哎?好!”沈晏这下高兴了。
沈知梧收好木匣回来,沈晏指指他放在床边的书,好奇问:“爹,这个也是一起送来的吗?”
“嗯,知县大人搜集的乡试好文章,之前都是你大山叔带回来,估计这次是为了借这个由头,好来送银。”
……
族长欲备礼,送去王地主家道谢,沈晏那份沈有根主动出了。
县衙很快贴出布告,得知拐子抓捕归案,孩子全部找回,百姓无不拍手叫好。
此案卷宗加急北去,层层往上,只待呈递御前,得圣上朱笔亲批发下,便可行刑。
拐子的事暂时告一段落。
沈晏亲自跑去救人的事,没有被大肆传扬开。
只村里少数人知晓真相。
余下诸人虽疑惑重重,却也习惯性默契不多问。
自然又成一段传说。
眼下还是秋收最为要紧。
今年秋收,若忽略拐子这一插曲,十分圆满。
野猪只下山毁坏一次稻田,便被沈晏及时除去,拱的那点稻子虽可惜,但没像百年前那样,闹出野猪伤人的事端。
沈家村人肚里油水囤的多,干起活来都更有劲。
连日天晴,晒谷场上稻粒越发金黄。
眼见自家田里最后一株稻被割下,村长交待的任务终于结束,沈晏迫不及待地钻进深山。
灵气入体,空荡荡的丹田久旱逢甘霖。
正专心畅快修炼,心中一动,忽有所感。
沈晏停下,睁开眼,与数米外巨树旁,一匹狼遥遥对望。
“母狼?”